第六百零八章 漠西（十一）

巴颜喀喇山，地势很高，气候寒冷，是牦牛和藏绵羊的栖息地。“哞～哞～哞～”一头头雄壮的牦牛，在高山上行走，这些“高原之舟”，头大、角粗、皮厚，或棕色或黑色，身躯和四肢粗壮。性情极凶猛，当地人轻易不敢触怒它们，因为它们一旦犯了牛劲，会疯狂冲上来，与敌人不死不休。朋素克率领五千和硕特士兵，头前开路。山路崎岖，只能牵马步行。他今年只有二十多岁，看着年轻，却已是身经百战的老战士。蒙古人从小在马背上长大，十几岁从军，二十多岁便算得上老兵了。作为达延鄂齐尔汗的长子，他继承了父亲的武勇，每战必当先，在部落中极具威望。见有人来了，牦牛王示威般低吼了一声，摇了摇尾巴，往上攀去。众牛紧随，避往更高一层的山头。这些“高原之舟”，看着雄健高壮，却极灵活，走陡坡险路如履平地。“各部疏散，准备战斗”，朋素克忽然吼道，山顶上反射的金属寒光，引起了他的警觉。“轰～轰～轰～”架于山顶的火炮开始射击，明军的火炮远多于和硕特人，不过和硕特人熟悉地形，又有山石树木可以隐藏，炮声虽响，造成的伤亡却不大。杨光烈眼睛一眯，这伙蒙古鞑子，倒是难缠。“传令达元祯、坚参南哈，不惜一切代价，坚守三天”，他下了将令。胡执恭虽然已定下在星宿海决战的计划，可要把蒙古兵诱往星宿海，并不容易。达延鄂齐尔久经战阵，若是退得太快，必然起疑。所以他严令前军主将杨光烈，一定要真打，坚守巴颜喀喇山三天，死战不退，这样才能令达延鄂齐尔相信明军是真败。残酷的巴颜喀喇山争夺战打响了。和硕特人以十人为作战单位，在一个个十夫长的带领下，各队保持着间距，头顶木盾，疯狂往山上涌去。十夫长扎尔特猫着腰，在山石上飞窜，身边是五名手持蒙古弯刀的勇士，另有四名弓箭手，立于其后，射箭掩护。“呯！”一名明军铳手刚射出一铳，便被蒙古人的弓箭射穿颈部，栽倒于地。扎尔特冲上了明军阵地，一刀砍翻一人。“噗！”一杆闪亮的银枪刺穿了他的腹部，他运气不好，遇到了明军骁将达元祯。达元祯熟练地一个旋转，刺透了扎尔特，然后下旋，抽出了带血的长枪。战争就是杀戮，张三杀李四，李四杀王二，然后王二又被人杀。不断地有人死去，不断地有人填上。从早杀到晚，人命一条条。三天了，五千名蒙古士兵长眠于巴颜喀喇山；明军因为占了地利，伤亡小些，可亦失去了三千多勇士。“传令各部，不惜一切代价攻山”，达延鄂齐尔见山上明军的炮火已开始微弱，觉得破敌的时机已到。“大汗有令：先登者升爵一级，赐马十匹、羊千头”。随着传令兵将达延汗的汗令传于四方，攻山的蒙古兵无不士气大振，不顾生死地往上冲去。“将本汗的苏鲁锭前移”，达延鄂齐尔下了军令。“浩瑞！”“浩瑞！”“浩瑞！”和硕特士兵皆被大汗的勇气鼓舞，高呼胜利，向上拼杀。蒙古台吉达兰泰冲上了达元祯部所在峰顶，砍断了顶上的日月旗。“娘的，撤，快撤！”达元祯骂了声娘，赶紧往后山撤退。蒙古台吉阿玉什、伊勒都齐领着本部两万兵马，冲上了坚参南哈防守的阵地。坚参南哈的血脉里流淌着嘉绒勇士的血性，死战不退，打退了蒙古兵一次次的冲锋。“呜～呜~呜～”撤退的号角，在山谷间回响，明军前军主将杨光烈下达了撤退的军令。听到了撤退的军号，坚参南哈朝地上啐了唾沫，赤红色的双目圆睁，怒吼了一声：撤。兵败如山倒，明军本想诱敌假败，但因为蒙古人攻得太凶猛，假败竟变成了真败。一队队的明军溃兵，无头苍蝇般乱窜，杨光烈、达元祯、坚参南哈，再也约束不了部下，只得被乱军裹挟，向星宿海逃窜。“快，传令诸将，加快速度，本汗要全歼明军”，达延鄂齐尔骑在马上，意气风发。鄂木布、达兰泰、阿玉什、伊勒都齐诸将都想在大汗面前露脸，率部拼命追赶。“父汗，前面便是星宿海了，那儿到处都是沼泽、湖泊。我军的骑兵若入了此处，行动不便，恐为敌所乘呀”，朋素克劝道。“哈哈哈！我儿虽然聪慧，却少了些经验。岂有诈败，败得如此之惨的？况且星宿海虽然地形复杂，行动不便。可我们走得慢，明军同样走得慢。正好利用地形，一举歼敌于星宿海”，达延鄂齐尔骑在一匹神俊的黄骠马上，哈哈大笑。见父汗说得有理，朋素克不再多言，也率军加入了追赶的大军中。人潮汹涌，数万蒙古大军，转眼间就全部进入了星宿海。“大鱼上钩喽！”星宿海的芦苇丛中，大明青藏总督胡执恭乐得合不拢嘴，从牙缝中飘出两个字：“出击！”“呜~呜～呜～”凄厉的进军号角吹响，一队队明军从各个湖泊岸边的芦苇丛中，神兵天降。他们准备多时，脚上都缠着布，在湖边、沼泽边的湿地行走，不容易滑倒。“轰～轰～轰～”明军的炮弹在和硕特士兵中炸响，炸得他们人仰马翻。炮台早已架好，盖上芦苇隐藏，距离也早已估算好，射起来自然准。“不要慌，结阵！快结阵！”蒙古台吉阿玉什拼命地约束部下，打算结阵抵抗。“啾！”一发炮弹在身边炸响，他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飞上了半空，腾云驾雾好一会儿，终于没了意识。“大汗，快随吾杀出去！”伊勒都齐冲着达延鄂齐尔大喊。“五弟，汝什么时候见过吾作战落于人后过？汝快随吾杀出去”，达延鄂齐尔说完，抢在伊勒都齐前面，率部突围。路滑难行，他索性下马步战。见兄长如此勇敢，伊勒都齐热血沸腾，亦下马步行尾随。将是兵的胆，见大汗不怕死，和硕特士兵渐渐恢复了斗志，往后退去。“咦？和硕特大汗的苏鲁锭？”大明天全六番招讨使高跻泰识得达延鄂齐尔的汗旗，率军挡住蒙古人的去路。“达延汗，汝已经被包围了，抵抗是徒劳的，快些下马归顺吧，皇帝陛下仁慈，定能饶汝不死”，高跻泰大呼。对勇士来说。被人劝降，实在是一种莫大的羞辱！成吉思汗的子孙，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达延鄂齐尔怒了，手中的大刀发力，敢阻者，连人带马斩成两截。高跻泰大怒，骂了声：冥顽不灵，跃马持槊朝汗旗所在杀去。星宿海虽到处都是湖泊沼泽、路湿难行，但明军早有准备，马蹄裹布，战马小跑还是没问题。“哼！”达延鄂齐尔瞅准了高跻泰，迎上去，身子一侧，避过长槊，下蹲，一刀斩断马腿。“咴聿聿！”战马悲鸣倒地，高跻泰也被摔得七荤八素，勉强挣扎起身。一道白光闪过，达延鄂齐尔的大刀削过。好快的刀！只一刀，便没了头。“大汗威武！”部下被达延鄂齐尔的勇猛激励，纷纷聚拢在他身边，跟着他往后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