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九章 漠西（十二）

“那员虏将是谁？倒是勇猛的很，颇似古之恶来！”星宿海无名峰，大明青藏总督胡执恭放下了千里镜，啧啧称赞。“此必是那胡酋达延鄂齐尔，闻此人作战凶猛，喜欢冲锋陷阵，每战必当先”，朵甘巡抚唐甄微微一笑，“此乃有勇无谋之辈，督宪可集重兵围歼之，只要阵斩了此獠，和硕特人必然不战自溃”。“铸万所言十分有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此獠居然敢亲临阵前，实天助本督成功，当举重兵歼之”。无名峰上，令旗飘飘，随着一道道军令的下达，彭明扬、陈豹、胡国柱、吴克善、满珠习礼诸将纷纷率部赶至，一重又一重，向达延鄂齐尔的中军包围过去。祁州伯陈豹瞅见了一员敌将，黄金甲、亮闪闪，颇有气势。嗯，此必是达延鄂齐尔！看吾灭此胡酋！”好个陈豹，手持长殳，跃马横殳而进，或刺或砸、或挑或扫，手下居然无一合之敌。身边将士皆被陈豹的武勇感染，随之死战，形成一个箭头，往敌将射去。“好个明狗，够种！”那将低喝了一声，持锤迎上。大棒对大锤，你来我往，一打便是十几个回合，虏将渐渐不支，被陈豹寻了个破绽，一殳刺透胸膛。“大明威武！”“大明威武！”“大明威武”……四下里皆是明军的欢呼声，然而和硕特士兵仍在抵抗。陈豹明白了，死的不是和硕特汗达延鄂齐尔，不由得骂了声：“晦气”。其实他杀的这人，在和硕特汗国，地位亦不低，乃是固始汗第五子、达延鄂齐尔的五弟伊勒都齐。这位亦是和硕特部有名的勇士，名将之花，竟凋谢在星宿之海。“嘭！”巨力带着狂啸，只一扫，长槊又扫飞一人。达延鄂齐尔记不住这是自己击杀的第几人，战袍早已被鲜血染红，搞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他想哭，哭自己遭此劫数；他想笑，笑自己戎马一生；他想活着，前提是先杀死眼前的敌人。马槊上下翻飞，转眼又挑死数人，槊变得越来越沉，力气渐渐地耗尽。“大汗，奴才护着您杀出去”。一声大喊，亲信百夫长哈虎尔，舍身护主，一把弯刀大开大抡，率百余亲卫开路。“呯～呯～呯～”明军的火铳响了，哈虎尔和数十人被射成了血萌芦。“给本将压上去”，大明总兵胡国柱，本是吴三桂旧部、关宁军虎将，率部射杀了哈虎尔后，直插达延鄂齐尔的苏鲁锭。“嗷～”达延鄂齐尔发出狼啸，恶狠狠地冲胡国柱杀去。“哒～哒～哒～”烟尘滚滚，朱亨嘉的姻亲忠王吴克善、顺义王满珠习礼各率数千科尔沁骑兵，将和硕特人的中军，截成两段。都是黄金家族的子弟，厮杀起来竟毫不手软。“放箭，射死他！”满珠习礼瞅见了达延鄂齐尔，他认得这杆苏鲁锭，直将这位漠西蒙古的大汗，视为了自己的战功。“嗖~嗖～嗖～”箭矢横飞，将一个个勇猛的和硕特勇士射倒。“儿郎们，随我冲！”达延鄂齐尔虎吼一声，快步冲向满珠习礼。星宿海路滑，和硕特士兵不得不弃马步战，一个个顶着盾牌前进。达延鄂齐尔不用盾牌，他的马槊便是盾牌，上下翻飞，将飞来的箭矢击落。偶有漏过之箭，射到身上，也自然跌落。他的甲厚，不惧普通箭矢。转眼便杀至科尔沁人面前，一槊杀一人，槊槊不落空。和硕特人杀科尔沁人，黄金家族杀黄金家族，这是大明和漠西蒙古的战争，也是蒙古人自己的战争，自相残杀，有我无敌。和硕特人打发了性，不惧死亡，科尔沁人渐渐不支。满珠习礼见势不好，拨马便走。明军虽然早有准备，马蹄都裹了布，可在星宿海这种泥泞、湿滑的环境下，依然跑不快。“啾！”一道白光，带着凄厉的啸声，直朝满珠习礼的后背飞去。却是达延鄂齐尔取下他的马槊，蓄满了劲，掷向满珠习礼。只一掷，便将大明顺义王满珠习礼钉落马下。星宿海，是王的坟墓，可怜这位顺义王，刚顺义没多久，便回归了长生天的怀抱。“勇士们，和硕特人从不畏惧死亡，随我杀出去！”达延鄂齐尔大声激励着士气。这位漠西蒙古的勇士，从小便是万人敌，打仗从没怂过。他已经冲到了星宿海边缘，只要冲出去，全军便能活命。防守最后一道防线的，是明军彭明扬部。彭明扬是根正苗红的大明官军出身，部下装备很好，火炮、火铳很多。“轰～轰～轰～”明军的小炮喷出火舌，仙女散花，带走一条条人命。和硕特人发了狂，嚎叫着冲上来。“快，举铳，射击！”彭明扬见敌人拼了命，知道必须将他们压下去，不然让他们冲上来，会很危险。“呯～呯～呯～”铳声如炒豆，络绎不绝。三千铳手，三段射，射穿了正在冲锋的和硕特军阵。达延鄂齐尔只觉得身体如遭雷噬，胸口一疼，出现了碗大的伤口。“大汗！”亲卫们奋勇上前，想为他挡铳，挡不住。弹雨太密，挡铳的亲卫纷纷被射倒。咣当！那一杆沉重的马槊，重重地落地，草原狼王达延鄂齐尔踉跄着倒地。星宿海，是汗的坟墓，任尔一代天骄，终化一抔黄土。再剽悍的狼群，如果失去了头狼，也会变得不堪一击。达延鄂齐尔死了，和硕特人失去了大汗，也失去了斗志。乱成一团，四处逃窜，明军撵兔子般四处追赶，追到便是一刀。仗打败了，军心也散了，逐渐地，投降的士兵越来越多。他们并非懦弱，只是想活着见到家人而已。夜色将临，明军四处搜索残敌，抓捕俘虏。“禀督宪，末将抓住了蒙古台吉鄂木布”，胡国柱喜滋滋入了胡执恭的中军帐。“鄂木布？”胡执恭闻言一楞，继而大喜。他入雪域时，做过细致的情报调查，知道这鄂木布乃是固始汗次子，因为争夺汗位，与达延鄂齐尔不和。若是能说服这鄂木布归顺，对收伏和硕特部人心、既而稳定雪域局面，可是大有好处。“将鄂木布带上来”。胡执恭一见这鄂木布，体格魁梧、皮肤黝黑，嗯，一看便是莽夫，好对付。“来人，给鄂木布台吉松绑”。胡执恭笑吟吟地说道：“久闻台吉是漠西有名的勇士，可愿归顺大明？”“哼！”鄂木布双眼瞪天，瞧都不瞧胡执恭一眼。胡执恭也不恼，继续好言相劝，“听说您与达延鄂齐尔素来不睦，何必对此人愚忠？若肯归顺大明，朝廷必不吝侯伯之赏。如何？”“若想我归降，须问问他答不答应”，鄂木布想了想道。胡执恭一楞，“问谁？”“问他！”鄂木布说完，伸出栳栳大的拳头，冲着胡执恭的面孔，便是一拳。猝不及防，大帐内寂静无声，谁也想不到此人如此悍勇，刚松绑就敢打督宪。只一拳，便打得胡执恭如开了染坊，红一块、白一块，血水夹着泪水往下流。疼出了泪，好疼！左右制住鄂木布，好一会儿，胡执恭才从疼痛中醒来，恢复了封疆气度。“来人，将这厮推出去斩。休整三日，兵发拉萨”，胡总督下达了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