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章 漠西（十三）

星宿海，人影憧憧，明军的搜索队，一座山峰接一座山峰、一片湖泊连一片湖泊地搜索着和硕特人的漏网之鱼。发现散兵游勇，降者免死，胆敢反抗，便吃一刀。扎陵湖西畔，一眼望不到头的芦苇丛中，和硕特珲台吉朋素克带着几个心腹奴才，隐身于此。一队明军搜索过来，手持长枪捅来捅去。“噗通！”忽的一声脆响。“什么人？”领队的队正大喝一声，往朋素克栖身处而来。“吾命休矣！”年轻的珲台吉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咕～咕～”一只水鸟从芦苇丛中飞起。见是飞鸟，明军队正摇了摇头，换了个方向搜索。朋素克暗道侥幸，长吁了一口气。一躲便是三天，直到明军离开星宿海，去了拉萨，朋素克才领了几个心腹，狼狈逃窜至西域的斋桑湖附近，去投奔堂伯鄂齐尔图彻辰汗（又称车臣汗）。这鄂齐尔图，乃是固始汗的侄子。固始汗带着和硕特主力去青藏后，封其为鄂齐尔图彻辰汗，令他留守天山。他的父亲，也就是固始汗的大哥拜巴噶斯，原先便是和硕特部的首领。固始汗掌权后，对这个侄子很好，在和硕特部地位甚高。固始汗率部众进入青藏后，卫拉特联盟的事务，基本上都交给了留守天山的侄子鄂齐尔图处理。因而此人在固始汗死后，一度被称为“卫拉特首汗”，与准噶尔部的首领并列为卫拉特“丘尔干”二盟主之一。名义上管辖着天山一带的和硕特、准噶尔、土尔扈特、杜尔伯特、辉特诸多部落。他的牧地分布在从斋桑湖至巴尔喀什湖，以及楚河、伊犁河等地，乃是和硕特部的分支，兵马不多，但是在天山各部中德高望重。“珲台吉，咱们为什么不去拉萨，反而返回天山旧地？”心腹对朋素克返回天山，很不解。相对于天山各部来说，拉萨可是大城市，没有人愿意离开大城市。“唉！”朋素克长叹了一口气，“我军主力已失。去拉萨，恐怕拉萨城里的那位上师会不怀好意。还是回天山吧，那里才是咱们和硕特人的根基所在”。和硕特部的台吉达兰泰逃回了拉萨以北的达木草原，这里是和硕特汗廷所在。如今大汗已死、珲台吉朋素克生死不明，自己身为大汗的三弟、和硕特的台吉，此时不站出来统领部众，更待何时？任何时候，都有野心家存在，达兰泰心气很高。刚开始，事情也很顺利，达木草原上，群龙无首的和硕特部民，拥立了他。可惜，和硕特部主力，已在星宿海丢了个精光，凑来凑去，也只凑了四、五千杂兵。兵微将寡，达兰泰把主意打到了拉萨身上。拉萨城里，阿旺罗桑嘉措部下尚有数万藏兵，若能收归己用，合兵一处，可阻明军。达兰泰给阿旺罗桑嘉措写了一封情深义重的信，请其看在蒙藏一家的份上。和自己共拒明军。阿旺罗桑嘉措的回信同样义重情深，先诉说了一番先汗对青藏的功绩；再表了一番自己支持他称汗的决心；最后邀请他去拉萨主持大局。人世间最难以看破的便是权势。乱花飞絮，眼花缭乱，在“大汗”二字的**下，达兰泰率着数千杂兵，往拉萨而来。他受到了盛大的欢迎，蒙藏各族人士，带着哈达，载歌载舞地欢迎他。“达兰泰汗！”“达兰泰汗！”“达兰泰汗”……人们呼喊着他的名字，热烈的气氛可融化冰川。阿旺罗桑嘉措的宠臣、和硕特汗国的第巴陈列嘉措亲自迎接。第巴是总揽雪域行政的官员，由大汗任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汗廷对雪域的行政命令，均由大汗盖印，然后才发布，第巴则“副署盖印”。见陈列嘉措亲迎，达兰素很满意，“有劳第巴了”。“大汗说的哪里话，奴才是大汗的臣子，迎接大汗是奴才的福分”，陈列嘉措的嘴比蜜都甜，“请随奴才来，上师已经在东大殿等候您多时了”。一句“大汗”，顿时让达兰泰的心尖儿飞了起来。他虽然在达木草原获得了部分部众的拥戴，可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只有获得上师的支持，才算得实至名归。“请第巴带路”，他很客气地跟在陈列嘉措身后，往东大殿行去。布达拉白宫东大殿，坐北朝南而建，重大庆典都在这里举行。殿内北侧置有上师宝座，四壁绘有壁画。四十三岁的阿旺罗桑嘉措，盘腿打坐，双手翻出美妙的莲花指，宝相庄严。“达兰泰参见上师”，被大和尚的气势摄服，达兰泰不敢怠慢，恭身施礼。“台吉太客气了，您是雪域众望所归，如果不嫌弃，小僧愿尊您为达兰泰汗！”“哎呀，上师恩德，没齿难忘”，达兰泰喜得眉开眼笑，连连称谢。一时间，宾主尽欢，东大殿内暖意融融。阿旺罗桑嘉措下令在偏殿摆宴，款待达兰泰和诸将士。我有嘉宾，鼓瑟吹笙。一群青年男女，跳起了欢快的“鹿神舞”，这本是女真人的舞蹈，如今却是雪域最流行的舞蹈，活泼可爱、舞蹈性强，丝毫没有其他宗教舞蹈的严肃，而是赋予了人们精神上的欢乐、祥和，以及对未来的无限希望。然后，一些健壮的僧侣开始表演摔跤、角斗，将宴会气氛推向了**。阿旺罗桑嘉措冲坐着的陈列嘉措、罗桑图道、罗桑金巴、赛青曲杰等心腹使了个眼色，众人心领神会，暗自准备。“叭～叭～”陈列嘉措拍了两掌，五十名孔武有力的僧侣，分成两队，开始角斗。“好！”达兰素怪叫一声，连连称赞，他是武人，最爱武蹈。“大汗是勇士，不知对眼下的时局有何看法？明军若至，有何应对之策？”阿旺罗桑嘉措微笑着询问达兰素，低眉顺眼、神情温婉。“本汗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达兰泰说得硬气。“这样呀”，阿旺罗桑嘉措眉头微皱，沉吟道：“小僧倒有一法，或可免刀兵之灾”。“哦，上师请讲”。“明军所欲得者，大汗耳。只须斩大汗之首献于明军，兵祸自然消弭。阿弥陀佛，舍大汗一人，而生雪域万民。大汗之功德，大矣！”“什么！”达兰泰大惊，“上师此言何意？”“动手！”阿旺罗桑嘉措厉喝一声，目中凶芒闪现，再无刚才的慈眉善目。由慈祥的活菩萨，到怒目的金刚，变化只在一瞬间。适才还在表演角斗的五十名僧侣，拔出短刀，向达兰泰冲去。手忙脚乱的达兰泰，来不及抵抗，便被砍倒在血泊中。堂下的蒙古亲卫，正准备营救达兰泰，陈列嘉措、罗桑图道、罗桑金巴、赛青曲杰、桑颇才旺各领甲兵，猛冲过去，将瘁不及防的和硕特士兵，杀了个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