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一章 鄂齐尔图彻辰汗

伊犁城附近的斋桑湖，蓝天碧水，野兽繁多。六十多岁的和硕特部鄂齐尔图彻辰汗正在狩猎，他蓄着茂密的大胡子，胡须雪白，像极了西方神话中的圣诞老人。一只黄羊从草丛中蹦蹦跳跳地跃出，“圣诞老人”目中寒芒一闪，飞速地弯弓搭箭，箭如闪电，一箭射穿羊颈。那小生灵，呜咽了一声，便倒了地。“父汗好箭法！”长子额尔德尼珲台吉跃马驰来。“哈～哈～哈～”鄂齐尔图朗声大笑。没有人愿意服老，刚才那一箭，让他感到自己依然年轻，浑身充满了力量。他是固始汗的侄子，固始汗南迁青藏后，封其为汗，将其留在天山旧地，处理卫拉特（漠西）联盟事务，因而长期担任卫拉特盟主，在西域德高望重。他这一辈子最得意的事，便是于1640年9月，以卫拉特蒙古（漠西蒙古）盟主的身份，与喀尔喀盟古的札萨克图汗素巴第、准噶尔部巴图尔珲台吉会盟，制定了《蒙古-卫拉特法典》。会盟地，选在了他的固有领地乌兰伯勒奇尔(塔尔巴哈台)。那是一个艳阳天，和硕特、准噶尔、土尔扈特、杜尔伯特、辉特、喀尔喀各部的首领全到了，人山人海、欢呼雀跃的场景，犹在眼前。后来，他渐渐地老了，不愿意和新崛起的势力争，静静地在伊犁过自己的太平日子。准噶尔部的巴图尔珲台吉是漠西蒙古有名的勇士，威望日高，漠西诸部皆愿听其号令。他不嫉妒，听凭巴图尔珲台吉以博克赛里为中心建立准噶尔汗国，还和其一起并列为卫拉特盟主；后来，巴图尔珲台吉死了，其子僧格执掌准噶尔部。僧格有勇有谋，准噶尔部日益强盛。他还是不嫉妒，将自己的孙女阿奴嫁给僧格，继续维持着两家的友好关系。表面上看，他对僧格这个孙女婿，十分照顾，帮助其聚集部众、压服其他兄弟，是一个忠实的朋友和忠厚的长者。但是，当僧格实力激增，一统天山南北的意图十分明显后，这位老汗王坐不住了。权力这东西最迷惑人，一座山峰，容不下两只猛虎。他不愿意失去卫拉特蒙古的领袖地位，更不愿意服从于晚辈僧格。老人家出手了，三管齐下：一方面利用自己的孙女阿奴，笼络僧格；一方面和准噶尔內部不满僧格继位的贵族们眉来眼去，僧格的叔叔楚琥尔乌巴什、两个哥哥车臣、卓特巴巴图尔，皆是这位老汗王的座上客；另一方面，他威逼归附僧格的杜尔伯特部阿拉达尔台吉、和硕特部丹津台吉、土尔扈特部衮布台吉，将他们的部众迁往离自己的领地乌兰伯勒奇尔，便于控制。对这位爷爷辈的老汗王的小手段，年轻、睿智、英勇、果决的准噶尔部珲台吉僧格，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僧格忍了，不是因为他是自己妻子的亲祖父；也不是因为畏惧这位老汗王的实力。恰恰相反，他一点没把这位老汗王放在眼里。他担忧的是老汗王背后的固始汗，以及固始汗的儿子达延鄂齐尔汗。远在青藏的和硕特汗廷是鄂齐尔图汗最大的靠山。只要这座靠山不倒，僧格便有忌惮，不敢和老汗王撕破脸。双方就这样一边互相提防，一边又保持着表面上的亲密和谐，一天天地过着日子。“说吧，汝有什么消息要告诉父汗？”知子莫若父，鄂齐尔图一见长子额尔德尼珲台吉的神色，便知有事，连射倒的黄羊都顾不上瞧，问道。“父汗，朋素克堂弟从雪域逃回来了。据他说，明军进入了雪域，大汗战死，多尔济台吉不知所踪”。“什么！”鄂齐尔图汗一个趔趄，险些栽倒，急忙定了定神，“快，赶紧唤各台吉来予的汗帐内议事”。蒙古人喜欢住帐篷，大汗的汗帐自然是极宽敞的。鄂齐尔图汗端坐正中，众多台吉、也是他的儿子们：额尔德尼、噶勒达玛、伊拉古克三班、噶尔旦木巴，分坐两旁。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一个篷头垢面、狼狈不堪的年轻人身上。这年轻人虽然看着潦倒，一举一动间，却自有一股王者气度，正是和硕特大汗达延鄂齐尔之子、珲台吉朋素克。朋素克从星宿海逃出后，一路马不停蹄地驰奔伊犁，路途颠簸，看起来自然潦倒。鄂齐尔图沉着地开了口：“朋素克珲台吉，大汗是怎么败的？汗廷如今怎么样了？汝速说于本汗听！”“伯父”，朋素克泪流满面，“父汗和我率七万大军进攻明军驻守的巴颜喀拉山，不料那明军总督胡执恭十分狡猾，弃巴颜喀拉山而走，引诱我军进入了星宿海，却在星宿海设下了埋伏。七万大军全军覆没，父汗亦战死。估计明军现在已经攻下了汗廷和拉萨”。空气沉寂得可怕，汗帐内无人说话。如此强大的和硕特汗国就这样完了？没人敢相信这个事实。“咳”，鄂齐尔图汗咳嗽了一声，“明军攻下了青藏，很可能下一步便会来天山。都议议吧，我等下一步该何去何从？”“父汗，明军势盛，不如遣使称臣，为我和硕特部赢得喘息之机”，台吉噶勒达玛说道。“向仇人称臣，噶勒达玛，汝要背叛和硕特人吗？”朋素克气得大叫。“父汗，如今咱们的部民大多集中于伊犁附近，明军要想打咱们，得先经过叶尔羌汗国。儿以为没必要太软弱，完全可以结好叶尔羌汗国，共抗明军”，珲台吉额尔德尼说得硬气。“嗯”，鄂齐尔图瞪圆了双眼，“明军杀了大汗，与我和硕特部结下深仇，岂能向仇人称臣？额尔德尼说得对，接好叶尔羌是招妙棋。不过那叶尔羌阿布都拉哈汗老迈无用，他的儿子尤勒巴尔斯倒是个很好的盟友。准备一下，本汗要即刻起程去博克赛里，会晤一下僧格，是时候逼走那阿布都拉哈，给叶尔羌汗国换个主人了”。“伯父，那准噶尔部的僧格野心勃勃，咱们和他联手扶持尤勒巴尔斯，恐怕他会借机吞并叶尔羌汗国啊”，朋素克有些担心僧格。“无妨，汉人有句俗话：‘出头的椽子先烂’，那僧格若真吞并了叶尔羌，必然引起明军的注意。准噶尔部兵强马壮，由他们挡在前面，咱们和硕特部反倒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