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四章 父子（二）

约定出兵的日子到了，鄂齐尔图汗带着本部三万兵马，外加和硕特部丹津台吉、土尔扈特部衮布台吉的四千兵马，总共三万四千大军，越过吉尔吉思山，恶狠狠地杀向叶尔羌汗国的国都莎车城（叶尔羌城）。他的目标是夺取叶尔羌汗国的西半部。一路上势如破竹，连续攻下科什噶尔、裕穆翰、阿忒八失、阿克赛等地，逼近了图噜噶尔特山口。僧格则带着准噶尔部的三万大军外加杜尔伯特部阿拉达尔台吉的五千兵马，穿过准噶尔沙漠，攻下别失八里、委鲁母等地。这一带后世叫乌鲁木齐，原是和硕特部的游牧区。和硕特大部随固始汗去了青藏、另一部随土尔扈特部去了伏尔加河后，此地已经没有了多少和硕特部民，准噶尔部与叶尔羌汗国，围绕此地，反复争夺。僧格的目标是夺取叶尔羌汗国的东半部，他的大军逼近了吐鲁番城。表面上看，准噶尔部与和硕特部都出动了三万大军，实力差不多。实际上，鄂齐尔图汗已经用了全力，而僧格却还留了部分兵马防范罗刹人。没法子，鄂齐尔图汗将和硕特部众迁往伊犁后，主要和哈萨克汗囯接壤，与罗刹人之间隔着辽阔的大沙漠；而准噶尔的国都博克赛里，却离罗刹人不远，不敢不留兵。这就导致了僧格的实力虽强于鄂齐尔图，能出动的兵力却差不多。……叶尔羌汗国的国都莎车城（叶尔羌城），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城，此时，却充满了紧张的气氛。阿布都拉哈汗年轻的时候，是一个优秀的君主，东征西讨，一统汗国，打下了一个东临嘉峪关、南接雪域、西邻克什米尔和乌兹别克、北接准噶尔，囊括莎车、吐鲁番、哈密、塔里木等地的庞大汗国。可他现在老了，人一老，就变得多疑，总觉得有人要谋自己的汗位，既不信任宗室，也不信任大臣，不断地用新贵替代失宠者，引得大贵族们对他的专制日益不满。不光是白山派，就连黑山派的一些高层，也对他起了贰心。然而老虎就是老虎，即使老了，即使很多大臣起了贰心，只要没有外部势力干预，他仍能牢牢掌控汗国的局势，在汗国内部，没有人敢冒犯他的虎威。“大汗，我们的使者从辉特部回来了，厄勒丹台什台吉畏惧准噶尔人，不肯出兵救援”，阿布都拉哈汗的弟弟伊斯玛业勒禀道。辉特部的台吉厄勒丹台什一向支持黑山派，可支持归支持，当他听闻和硕特、准噶尔两大强部联手进攻叶尔羌汗国后，却吓得不敢出兵。“哼，求人不如求己”。阿布都拉哈汗冷哼一声，“汝速整顿兵马，随本汗去图噜噶尔特山口，阻挡和硕特人”。伊斯玛业勒问道：“大汗，那吐鲁番呢？”“让尤勒巴尔斯率军救援吐鲁番”。“大汗，尤勒巴尔斯王子受白山派蛊惑，对您一向有怨恚之心。派他救援吐鲁番，恐怕他会献城投敌呀”，伊斯玛业勒劝道。“绝无可能！”阿布都拉哈汗自信地说道：“尤勒巴尔斯是本汗的亲儿子，大敌当前，岂有儿子背叛父亲的道理？”……赤石山，又名火焰山，由红色砂岩构成，在烈日照耀下，炽热的气流滚滚上升，赤褐色的砂岩闪着红光，云烟缭绕，犹如大火烈焰腾腾燃烧。此地乃是中华最热的地方，沙窝里可烤熟鸡蛋。传说，当年孙大圣三借芭蕉扇，灭了此山的烈火，不然更热。火山今始见，突兀蒲昌东。赤焰烧虏云，炎氛蒸塞空。不知阴阳炭，何独燃此中。我来炎冬时，山下多炎风。人马尽汗流，孰知造化功。僧格的大军来到了赤石山下，此时已是十一月，可依然热得将士们汗流浃背。守赤石山的是阿布都拉哈汗的二弟、吐鲁番阿齐木（总督）阿济汗。当年，阿布都拉哈汗统一汗国，任二弟阿济汗为吐鲁番阿齐木、五弟巴拜汗为哈密阿齐木。后来，清朝河西地区爆发了米喇印、丁国栋大起义，为了借助叶尔羌汗国的力量抗清，义军立巴拜汗之子土伦泰为王。巴拜汗觉得这是扩大叶尔羌汗国实力的好机会，派兵支援义军，一度占领了肃州、甘州。再后来，起义被满清镇压了下去，土伦泰被杀。顺治帝恼叶尔羌汗国支援义军，派兵威胁，又断绝了丝绸之路。阿布都拉哈汗见事情搞大了，召回了巴拜汗，并遣使向顺治帝请罪，说“这都是巴拜那小子胡搞瞎搞，我并不知道，已经将巴拜召回并关起来了，请您原谅”。顺治帝正忙着对付南明，此事也就不了了之。又后来，哈密王木罕买提夏雄据一方、白山派的势力越来越大，阿布都拉哈汗对哈密不放心，又将五弟巴拜汗派了回来，担任哈密阿齐木（总督）。吐鲁番阿齐木阿济汗，当年跟着兄长阿布都拉哈汗南征北战，亦是宿将。他见僧格来得凶猛，并不下山迎战，只是扼山而守，以老准噶尔军。“杀！”准噶尔军猛将格苏勒，手持大斧，率军往万佛峰冲去。一颗颗炮弹在身边爆炸，格苏勒视若无睹。将为兵胆，准噶尔军士气大振，离峰顶越来越近。“快，放铳！”守山的叶尔羌将领马萨郎吼道。三百铳手开始了齐射，这些火铳大多是些土铳，射程不远，可居高临下，威力却大。“呯～呯～呯～”沉闷的铳声能催人的命，格苏勒猛地一沉，胸口被射穿，跌落于地。见到馒头峰上那杆阿济汗的总督旗，准噶尔部的珲台吉僧格十分不屑，“有斩将夺旗者，擢升三级”，他冷冷地说道。此令一下，准噶尔军如打了鸡血，奋勇冲山。骁将桑吉克和冲在最前面，冒着矢石，一度冲上山顶，与叶尔羌军肉搏。“好！此战，桑吉克和当为首功”，僧格赞道。“阿齐木，此山守不住了，末将护送您退往吐鲁番”，阿济汗屹立在大旗下，部将虎伯峰跌跌撞撞地跑来。“予受大汗之命镇守吐鲁番，遇敌即逃，将来何面目见大汗？”阿济汗发怒了，瞪着虎伯峰，讥讽道：“记得当年咱们跟着大汗打天下，虎伯峰将军每战必当先。怎么，当年的叶尔羌之虎变成羔羊了？”受此一激，虎伯峰面红耳赤，提起了那杆成名的大铁锤枪，率亲卫朝冲上山的准噶尔军杀去。桑吉克和的长枪刚刺死一人，一根似锤非锤、似枪非枪的兵器砸来。只一锤便磕飞了他的枪，又一枪刺穿了他的咽喉。虎伯峰割下了桑吉克和的人头，高呼道：“亚夏（维吾尔语：万岁、胜利）！”“亚厦！”“亚厦！”“亚厦！”山顶上，叶尔羌军一片欢腾，准噶尔人如潮水般退下。“珲台吉，我军气势已沮，明日再攻山吧”，厄尔喀伯克、阿巴哈、马罕诸将向僧格请命。“取吾的枪来！”年轻的珲台吉大呼。左右取来枪，僧格持枪在手，环视诸将，只说了一句话，“汝等视吾枪所向！”说完，便带着亲卫，冒矢石而上，速度很快，转眼便冲到了诸将前面。诸将既感奋又羞愧。厄尔喀伯克大吼道：“让珲台吉亲冒矢石，实我辈之耻！”说完，率本部越过僧格的帅旗，往上猛冲。阿巴哈、马罕诸将亦拼了命。火焰山并不高，不过五百多米。准噶尔军人人奋勇、个个拼命，居然很快便攻上了山顶。虎伯峰手持大铁锤枪，杀了一个又一个敌人，敌人却越涌越多。“嘭！”一根铁枪刺穿了虎伯峰的小腹。身上一疼，又是几柄弯刀砍来。堂堂大将，死于乱军之手。见败局已定，阿济汗不再死战，率残部撤至吐鲁番城，等待援军。“浩瑞~浩瑞～浩瑞～”蒙古人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僧格汗！”“僧格汗！”“僧格汗”……准噶尔勇士自发地喊起了“僧格汗”。僧格虽未称汗，在准噶尔人的心中，早已是全蒙古的大汗，哪怕他不姓孛儿只斤，姓绰罗斯。听到这一声声“僧格汗”，正在吐峪沟一带攻山的楚琥尔乌巴什，不由得大惊，“此子如此得人心，行事又强悍，假以时日，部落里还有吾这个叔父说话的份吗？”此次出征，他存了保存实力之心，只是佯攻了几阵，没想到僧格还是迅速地攻下了赤石山。“台吉，您在说什么？”身旁的都喇勒和硕齐见他喃喃自语，好奇地问。“哦，没什么，吾是说长生天护佑准噶尔，给咱准噶尔又降下了一位英主啊！”楚琥尔乌巴什微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