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噶尔军的攻势极其猛烈,攻下赤石山后,又攻下了土鲁番北面的雀儿城,西面的托逊和苏巴山。不过,却放着吐鲁番东面的火州、东南面的柳城不打。这火州和柳城位于连接哈密和吐鲁番的要道上,不拿下此二城,就切不断吐鲁番与外界的联系。诸将纷纷请战,欲拔二城,僧格皆不允,只是一个劲儿地佯攻吐鲁番城。吐鲁番城内,阿济汗感叹地对部将马萨郎说道:“这僧格虽是员猛将,奈何有勇无谋。不切断吐鲁番与外界的联系,只知道一味攻城。这如何攻得下来?”“想是那僧格新胜之后,骄傲狂妄,自以为能轻易破城,所以才未分兵去打火州、柳城”。“敌人骄傲自大,便是我军之福啊!只要我军再坚守半月,哈密的援军必到”,阿济汗微笑。……十二月初,哈密已经很冷了。尤勒巴尔斯的王府,木罕买提夏、玉素甫、伊达雅图勒(阿帕克和卓)、额贝都拉等白山派骨干济济一堂,一场阴谋正在酝酿中。叶尔羌汗国的白山派和黑山派之争,说到底是两大民族之争。白山派的支持者多是哈萨克人,而黑山派的支持者则多是吉尔吉斯人。与乌兹别克人、塔吉克人不同,哈萨克人和吉尔吉斯人,长相相似,很像汉人。漫长的民族大融合,中亚的各个民族其实都是混血民族,东亚、北亚、南亚、西亚、欧洲的血统都有。哈萨克人和吉尔吉斯人长得像汉人,主要是这两族的东亚、北亚血统更多一些。罗刹人见这两族长得像,干脆将哈萨克人、吉尔吉斯人统称为“吉尔吉斯”人。然而,还是有区别的。吉尔吉斯是非常古老的民族,历史比哈萨克人悠久得多,人种属蒙古人种与欧罗巴人种的混合,语言属阿尔泰语系;哈萨克人则主要是乌孙、康居、阿兰人、塞种人、大月氏等东亚、北亚民族的后人融合而成,语言属诺加语系。在中亚各族中,哈萨克人最像汉人,其次便是吉尔吉斯人。长期以来,以吉尔吉斯人为主的黑山派把持着叶尔羌国政,因此叶尔羌汗国一度被称为吉尔吉斯汗国。阿布都拉哈汗掌权后,严厉压制白山派,逼得大批白山派人士离开教派的大本营喀什噶尔,逃往哈密。其中就有尤勒巴尔斯王子。“王子,鄂齐尔图汗和僧格珲台吉的兵马已经出动了,您是不是也应该履行承诺出兵了?”说话的是和硕特部的台吉多尔济。当年多尔济战败逃至哈密,兵微将寡。尤勒巴尔斯一度起了献其头于大明之心。奈何明朝的青藏总督胡执恭奸猾的很,封官许愿等口头许诺一大堆,可一谈到请明军出兵、提供火器铠甲粮饷,共同对付准噶尔部,便没了消息。失望之下,尤勒巴尔斯决定还是继续依靠老朋友和硕特人。几个月前,老谋深算的和硕特部鄂齐尔图汗将孙女阿奴,嫁给了准噶尔部珲台吉僧格。和硕特与准噶尔部亲热得好似一家人,如今又共同派兵驱逐父汗阿布都拉哈,立自己为汗。在这样的大背景下,尤勒巴尔斯越发地不敢得罪多尔济,待之以上宾。见多尔济催自己发兵,尤勒巴尔斯陪笑着解释:“多尔济台吉勿急,哈密城内还有吾的五叔巴拜汗,不控制住此人,便难以掌控哈密军权,策应大汗和僧格珲台吉”。“哦,王子打算如何动手?”多尔济问道。“趁其不意,袭之”,尤勒巴尔斯微笑。“不可”,多尔济想了想道:“闻巴拜汗乃是宿将,扎营守御必然一丝不苟,偷袭未必能得手。不如以商量出兵救援吐鲁番为由,光明正大地诱其来王府,擒之易耳”。……哈密阿齐木(总督)巴拜汗,乃是阿布都拉哈汗的五弟。本是个火爆脾气,做事易冲动。当年就是他见河西爆发了米喇印、丁国栋大起义,想趁机捞一票,攻占了肃州、甘州。结果兵败,肉没吃着,反惹了一身骚。见尤勒巴尔斯请自己去王府,商量救援吐鲁番,巴拜汗也没多想,拔腿便欲去王府。刚走到门口,遇到了部将兀鲁和际。“阿齐木,您意欲何往?”兀鲁和际好奇地问。“去王府,吾那侄儿要和吾商量救吐鲁番的事”,巴拜汗大咧咧地说道。兀鲁和际大惊:“阿齐木,王子殿下与白山派的那些叛逆走得太近,您不可不防呀!”巴拜汗皱了眉,“他可是吾的亲侄儿,难道会害吾不成?再说了,军情紧急,不去王府,耽误了军情如何是好?”“您去可以,请让末将护卫”。兀鲁和际点齐了一千兵马,浑身甲胄,护送着巴拜汗去王府。见巴拜汗有备,尤勒巴尔斯不敢动手,一脸焦急地说道:“五叔,二叔来信说吐鲁番危急,该如何是好?”“哼,准噶尔人虽强,吾叶尔羌人也不是吃素的,明日吾便领兵去救吐鲁番”,巴拜汗浑不在意地说道。“壮哉!五叔真不愧是叶尔羌的勇将!”尤勒巴尔斯赞不绝口,“粮草已经备齐,请五叔回营后安排将士早点歇息,明日小侄与五叔一起去救吐鲁番”。……整个哈密大约有一万兵马,巴拜汗和尤勒巴尔斯各有五千人,此外,哈密回王木罕买提夏手中亦有数千土兵。天色黑了,巴拜汗令将士早点歇息,准备明日开拔。他巡视军营,见除了哨兵,众将士大多就寝,唯有一营兵千人,枕戈待旦。一瞅,见是兀鲁和际的部下。“汝怎么不让儿郎们卸甲脱衣睡?”“阿齐木,大战在即,末将不敢大意呀”,兀鲁和际说道。“荒唐,正是因为大战在即,才更要让儿郎们养好精神!立即卸甲就寝,这是军令”,巴拜汗怒道。兀鲁和际无法,只得命令部下卸甲。夜深了,很多阴谋都是在夜间进行的。尤勒巴尔斯和木罕买提夏的军队偷偷包围了巴拜汗的军营,与此同时,玉素甫、伊达雅图勒也控制了哈密城防。整个哈密,许进不许出。见军营并无防备,营门口稀稀疏疏地立着几个哨兵,尤勒巴尔斯大喜,“攻击”,他下了军令,俊俏的脸庞板着,如一尊雕塑。“杀~杀~杀~”巴山派的军队冲入了黑山派的军营,见人就杀,四处放火。今晚,兀鲁和际总感觉心神不宁,听到喊杀声,忙披甲冲出。见到处都是火光,知道不好,“此必白山派谋逆!”他跺了跺脚,往中军跑去,欲护送巴拜汗撤离。“嗖~嗖~嗖~”乱箭射来,兀鲁和际倒在了血泊中。中军大营内,巴拜汗手持大刀,拼命抵抗,敌人越来越多,他却越战越勇。“五叔,降了吧,咱们叶尔羌人何必自相残杀。只要您肯改戴白帽,您还是哈密的阿齐木”,尤勒巴尔斯出现在他的面前,温和地劝道。“呸,汝这个孽子,真丢孛儿只斤家的脸”,巴拜汗怒斥道。叶儿羌汗国的宗室,乃是察合台王室后裔,虽然信仰和其他蒙古贵族不一样,臣民也大多是维吾尔人,可依然姓孛儿只斤,货真价实的黄金家族。见叔父骂自己丢祖宗的脸,尤勒巴尔斯怒极了,粉脸胀红,嘶吼道:“住口,燕雀焉知鸿鹄之志!”“小畜牲”,巴拜汗继续骂道。“五叔既然不肯降,便怪不得侄儿了”,尤勒巴尔斯动了杀机,环顾左右,“射死他!”一众亲卫齐放箭,箭如飞芒,巴拜汗被射成了刺猬,颓然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