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明扬率领的两万明军,翻越莽莽昆仑山,一路往北,进入了塔里木大沙漠。这茫茫沙海,乃是人类天敌,任尔盖世英杰,只要迷了路,便会活活渴死、饿死。明军不惧远征难,因为有活地图伊达雅图勒和卓。伊达雅图勒和手下的几个随从,都是当地人,对地形一清二楚。有了这些带路党,很顺利地穿过了沙漠,直抵阿速(阿克苏)城下。守将基亚斯伯克是支持黑山派的异密,也是叶尔羌有名的勇将。虽然被明军杀了个出其不意,却浑然不惧,登城守御。“轰~轰~轰~”隆隆的炮声地动山摇,阿速城此前遭过准噶尔大军的攻伐,破损严重,一段破旧的城墙,终于承受不起,轰然倒塌。“杀~杀~杀~”吴国贵、达元祯、周世民、吴克善诸部奋勇入城,人人都想争功。“嘭!”巨大的开山斧劈飞了一个人的脑袋,翻滚跳跃着砸在另一个人的身上。基亚斯伯克雄壮的身影如山,舔了舔沾血的嘴唇,狰狞似煞神。“瞄准了,射死他!”吴国贵冷笑,铳声不绝。血红的开山斧跌落,伟岸的身躯重重倒地,基亚斯伯克被射成了血人。“大汗,前面便是阿速了”,左右欣喜地说道。伊斯玛业勒汗一路北逃,先后经过麦盖提、巴楚、齐兰等地,来到了阿速。瞅了瞅身后,明军并未追至,他松了口气,“终于摆脱了明军的追击,不容易啊!”蓦地,瞳孔一缩,眼中现出了如林的日月旗。“明军!这里怎么会有明军?”伊斯玛业勒汗大惊失色,难道阿速丢了?如此,自己又能往哪里去?北面和东面,皆是准噶尔人,自己和准噶尔人仇深似海;西面是和硕特人,和硕特人和准噶尔人联了姻,好得穿一条裤子;南面有明军。“大汗,去投奔和硕特的鄂齐尔图汗吧”,侍卫艾尼瓦尔劝道。“呵呵”,伊斯玛业勒汗忽然笑了,“予这头可值不少银子,老鄂齐尔图一定会将予卖个好价钱。今日便是予埋骨之日,汝等皆有家小,没必要和予同死。都逃命去吧”。部下面面相觑,一人忽然施礼,“大汗保重”,转身离去。有人带头,众人皆陆续离去。堂堂叶尔羌大汗,最终身边只剩艾尼瓦尔等数十亲卫。伊斯玛业勒汗丝毫不惧,为汗者,何惧死亡?他纵马缓缓向明军逼近,明军也一步一步逼近他。厮杀终于开始,打破了战前死一般的沉寂。“啪!”冰凉的剑尖划过敌人的颈下,鲜血四溅,一卒摔下马来。“哒!”闪着寒光的长矛,穿透了一将的心脏,命丧黄泉。“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是天下间亘古不变的道理,伊斯玛业勒汗不想为寇,决心保住为汗者的尊严。他轻蔑地一笑,杀向明军。哀兵极锐,几十亲卫状如疯虎,挡者披靡,杀伤了数百明军。疯虎终于力竭,人头作为战利品端上了彭明扬的面前。饶是彭总兵一向矜持,也不禁乐得手舞足蹈。李成爵率大军一路往西打下了莎车城,可那又如何?没抓着伪汗。本帅不费吹灰之力就斩了伪汗之头,立了首功。所以说,人的命、天注定啊!“哈哈哈!”彭明扬仰天大笑,半晌才止住乐,“快,派人骑快马至南京和拉萨,向陛下和胡督宪报捷!”……“方如棋盘,圆如棋子,动如棋生,静若棋死”。一副棋盘,方寸之地,却成了双方厮杀的战场。下棋这种事,最费脑子,且此乃天下间第一雅事,雅事嘛,自然属于雅士,原是和大俗人朱亨嘉不沾边的。奈何他,偏偏喜欢下棋。原因嘛,天子之意不在棋,在于那一袭陪着下棋的红袖。今日的“红袖”乃是陈贵妃,陈贵妃今年四十六岁了,乃是开囯功臣杨国威的表姝,将门虎女、禀性刚烈,下棋连皇帝都不让。下棋,要的便是这种“争锋相对”的感觉,让来让去,便索然无味了。朱亨嘉最喜找她下。“啪”,陈贵妃落了一子,抿嘴一笑,“妾断了圣上这条大龙”。左右无不变色,虽然贵妃娘娘说的是围棋术语,可龙这个字可敏感,娘娘犯忌了,犯大忌了。陈贵妃醒悟了过去来,连忙请罪,“妾一时口误,犯了龙颜,求陛下治罪”。朱亨嘉小眼睛一转,哈哈大笑,“爱妃陪朕下棋,何罪之有?”大明朝便是这样,皇帝心情好,天大事也万事大吉;皇帝心情差,屁大点事照样杀头。今儿个朱亨嘉心情好,陈贵妃便逃过一劫。“亶陛下,拉萨八百里加急”,司礼监随堂太监赵礼贤呈上了八百里加急。这是皇帝陛下定的规矩,只要是紧急军情,不管多晚、不管朕在做什么,都要报于朕知晓。嗯?加急?难道是征讨叶尔羌的战事有了进展?不慌不忙、气定神闲。拆开信一看,不由得哈哈大笑。“陛下遇到什么喜事了?瞧把您给乐的”,陈贵妃见他高兴,含笑凑起了趣。“胡权恭此番又给朕立了一功,我军已经占领了叶尔羌全境,大明又多了一个省”,朱亨嘉笑呵呵地说道。“对了,这个省叫什么名字好呢!”皇帝来了雅趣,琢磨起了叶尔羌的名字。嗯,我大明将叶尔羌称为朵豁剌惕部,可以称之为朵豁剌惕。不好,不好,这名字太拗口。嗯,叶尔羌,位于天山之南,便叫天南,设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治之。天南,这名字好,霸气!有南就得有北,这也是隐隐地给胡执恭、杨乔然提个醒,尽快给朕将天山以北拿下来。增设天南省后,为了不激起叶尔羌人的反抗,朱亨嘉又假惜惜地立伊达雅图勒为和卓,允许他传教,却不给他任何政治权力。一代大帝,政治经验丰富,出手老辣。刚得叶尔羌,便把目光瞄向了准噶尔。在这位陛下的眼中,西北方向,唯有准噶尔部的僧格,算是自己的劲敌。其余,若伊犁的鄂齐尔图汗、杜尔伯特部的阿拉达尔台吉、土尔扈特部衮布台吉,辉特部的厄勒丹台什台吉、哈密王木罕买提夏辈,不过是芥藓之患,不足挂齿。所谓政治,就是将自己这一边的人弄得多多的,将敌人那一边的人弄得少少的。六十四岁的老皇帝对这一套玩得很溜,既然已经决心对付准噶尔人,便立即遣使拉拢其他漠西蒙古部落,最大程度地孤立准噶尔人。和硕特的鄂齐尔图汗不上当,阳奉阴违;杜尔伯特部阿拉达尔台吉、和硕特部丹津台吉、土尔扈特部衮布台吉,皆视僧格为蒙古人的英雄,不听大明号令。争取来,争取去,也只争取到了哈密王木罕买提夏和辉特部的台吉厄勒丹台什。木罕买提夏献了多尔济之头后,便只能上大明这条船,回不了头。厄勒丹台什嘛,在叶尔羌内战中,支持黑山派,与支持白山派的准噶尔人不睦。一边做着进军准噶尔的准备,一边又派人去准噶尔部,商讨通商事宜,以消除僧格的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