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六章 天北（五)

哈密城的激战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两千明军和三千准噶尔军长眠在这块土地上。任亮的战袍红得瘆人，钢刀映出凛凛的寒光。“总镇，天凉了，回大帐歇息吧”，义弟王堇英恭身说道。“不要叫我总镇，叫我大哥”，任亮忽然说道。“是，大哥”，王堇英唤了一声。“二弟呀，看来此番你我兄弟要埋骨于此了。都怪大哥我贪功冒进，害了弟兄们的性命啊！汝怪大哥吗？”任亮悠悠地叹道。“大哥说得哪里话，小弟跟着大哥，从一个快要饿死的泥腿子，做到了大明副将。这辈子值了，又怎会怪大哥？下辈子小弟还跟着大哥！”听了此言，任亮眼中泛泪，“二弟，下辈子投胎，咱们还做兄弟！”正在唏嘘感叹着，忽见郭彦跌跌撞撞地跑来，“总镇，援兵、援兵来了！”二人精神一振，登上角楼望之。但见一杆杆日月旗随风飞扬，中间还夹杂着“王”字旗和“张”字旗。重庆总兵王国勋、茂州副将张国柱领着一万两千兵马杀到。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王、张二人走了几个月，终于从四川赶到了哈密。张国柱归明后一直是副将，久有立功升总兵之心，一至哈密，便率五千兵马直扑准噶尔人军营。见他如此骁勇，王国勋不甘示弱，率七千本部尾随。城内的任亮见状，亦亲率五百精兵杀出。准噶尔军连番血战后，数量已不足七千，又久战疲倦。阿巴哈、马罕抵挡不住，引军败往黑风川。趁尔病，要尔命。王国勋、张国柱、任亮，合兵一处，再往黑风川杀来。阿巴哈、马罕再次败逃，撤至瀚海以北的必残小镇，军队数量只剩四千，士气低落。这一带是古鄯善国（楼兰）的地域，茫茫沙漠，点缀着绿洲。“唉！没想到明军竟然来了援军！”阿巴哈叹了一口气，下令全军撤往吐鲁番城，依城而守。“不可呀，大帅，此地皆是沙漠，又背靠火焰山，可节节抵抗，迟滞明军，等待珲台吉增援”，马罕拉住阿巴哈的马尾苦劝。“此地皆沙漠，补给困难。不如撤到吐鲁番城，那里甚是富裕，粮草水源充足，城里还有格隆阿喇儿拜将军的五千兵马，合兵一处，定能守住吐鲁番城”，阿巴哈依然觉得撤往吐鲁番为好。“大帅，我们补给困难，明军人多，补给更困难。倘放明军进入吐鲁番，他们得到了充足的粮草辎重，吐鲁番便难守了！”双方谁也无法说服谁，最后商定：阿巴哈率三千兵马返回吐鲁番，马罕领兵一千，留在此地，迟滞明军。好个马罕，虽然兵少，却毫无惧意，将部下化整为零，不停地骚扰明军。果如他所料，茫茫无边的大沙漠，成了明军的天敌。明军得不到充足的粮草和淡水，不得不在打下赤亭后停了下来，搜集食物和淡水，做进攻吐鲁番的准备。撤到吐鲁番城的阿巴哈，望眼欲穿地等待着准噶尔援军，殊不知，准噶尔北部的叶密尔河畔，发生了一件大事。……博克塞里城内的珲台吉府，年轻的珲台吉僧格两道剑眉，深深地弯着，沉吟不语。最近诸事不顺！先是阿巴哈、马罕率军进攻哈密，刚开始进展很快，不料明军竟然干预，派兵进入了哈密城。阿巴哈请示自己，是否攻击明军。虽然自己也清楚，准噶尔的实力和大明比，还差了许多。可身为勇士，对手向自己拔刀，不敢回应。不配做勇士！所以僧格的回复斩钉截铁，“明军敢救哈密，即我准噶尔之敌，可速攻之”。虽然话说得硬气，可阿巴哈、马罕毕竟只有一万兵马，需不需要给他俩派援军，僧格犹豫不决。接着，更烦心的事来了。带着部众在北方叶尔密河一带游牧的两个哥哥车臣、卓特巴巴图尔，派人快马传信：罗刹人入侵了。这罗刹人像豺狼一样，又凶又狠又狡诈！自从他们进入西伯利亚，吞并了西伯利亚汗国后，不断地将黑手伸向其他地区。他们的沙皇设立了专门的西伯利亚衙门管理西伯利亚，其下设托搏尔斯克、托木斯克、雅库茨克和叶尼塞斯克四个督军辖区，每个辖区管辖几个县。各辖区和县均置督军，总揽所属地区的军事、行政、司法和经济等一切权力。如今已经设了图林斯克、秋明、塔拉等十九个县。这是想长期霸占这块辽阔的土地，野心勃勃啊！僧格和他的父亲巴图尔一样，始终对罗刹人保持着极高的警惕和强硬的态度，多次率军击退罗刹人的侵略。正是因为漠西蒙古和漠北蒙古的坚决抵抗，罗刹人在吞并西伯利亚汗国后，才没有能继续南下，而是一路向东，在西伯利亚汗国的秋明一带建立了托搏尔斯克督军区，在鄂毕河流域建立了托木斯克督军区，在叶尼塞河流域建立了叶尼塞斯克督军区，在勒拿河流域建立了雅库茨克督军区。车臣和卓特巴巴图尔的信中对罗刹入侵军队的信息语焉不详，只是说托木斯克的督军派了个叫伊凡·巴伊加切夫的将领，入侵了叶密尔河畔，有多少人、多少大炮，他俩也不知道。僧格火了，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汝等对敌人的情况浑然不知，还打个什么鸟仗？他决定亲自去叶密尔河畔，指挥作战，并侦查罗刹人的情报。“珲台吉，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是准噶尔的珲台吉，不可轻赴险地呀”，丹津和硕齐劝僧格。“哼，不过是区区几个罗刹人而已，有什么危险？我僧格杀的罗刹人还少吗？”僧格不以为然。丹津和硕齐无奈地说道：“请让末将陪您同往”。“不，予去了叶密尔，博克塞里不可无大将镇守，汝留下守卫博克塞里。让阿拉尔拜带上三千精骑陪予一起去便可”。叶密尔河畔，下起了鹅毛大雪，天地雪白。一场阴谋正在酝酿，车臣和卓特巴巴图尔带着万余本部兵马埋伏于此。“兄长，僧格会来吗？”卓特巴巴图尔问车臣。“僧格一向喜欢亲临前线，一定会来的”，车臣咬了咬牙。“咱们这么干，不会有事吧？毕竟他是准噶尔的珲台吉”，卓特巴巴图尔忽然有些胆怯。“怕什么？有楚琥尔乌巴什叔叔在。他老人家可是说了，杀了僧格，便支持你我做准噶尔之主。这些年，咱们被僧格欺负得还不够惨吗？”车臣愤愤地说，目露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