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珲台吉,叶密尔河到了,前面的那片废墟,便是叶密尔城的遗址”,爱马克之长阿拉尔拜恭敬地对僧格说。爱马克,蒙语“部落”的意思,每一个爱马克相当于一个小型的兀鲁思(蒙语:人众、封地)。这爱马克之长相当于一个小部落的酋长,职务相当于元朝蒙古的千户。明朝时,蒙古各部,实际上就是大小不一、规模不等的各个封建领主集团。每个封建领主都拥有一定的领地和“阿寅勒”(牧户)。大领地叫做“兀鲁思”,一般是蒙古各汗王、大贵族的封地。兀鲁斯又由一个个鄂托克或者爱马克组成。二者的区别在于:组成鄂托克的每户“阿寅勒”,不一定属于同一亲戚集团,而组成爱马克的每户“阿寅勒”皆属于同一的亲族集团。爱马克可大可小。有时候、一个爱马克就是一个鄂托克,甚至是一个兀鲁思;有时,几个爱马克才构成一个鄂托克。整个准噶尔,也不过几十个爱马克。能坐上这位置的,要么是世代相传的贵族,要么是珲台吉的心腹。阿拉尔拜是僧格的心腹,准噶尔有名的勇士,僧格见他作战骁勇,十分喜欢,一步步从十夫长提拔为爱马克之长。“哦,这便是那座当年耶律大石称帝、建立西辽国的古城?”僧格微微一笑,“走,随本珲台吉逛逛去”。亲卫领路,僧格和阿拉尔拜游览起了这座古城,但见处处断壁残垣,杂草丛生,不由得心生感慨。当年金灭辽,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八世孙耶律大石,带着辽国残部,在此称帝,称“菊儿汗”,汉号“天祐皇帝”。他东征西讨,建立了赫赫有名的西辽国。“此地,亦曾是王霸之基,不料竟残破如此!”僧格缅怀前贤,不由叹息。“轰~轰~轰~”忽然炮声大作,猝不及防的准噶尔军乱成一团,死伤枕籍。“罗刹人!”僧格眼神一凝,暗忖:罗刹人怎么知道吾到来的消息?炮弹之后是漫天的箭雨。“嗖”,一枝乱箭落在僧格脚下。年轻的珲台吉心头剧震,蒙古箭,居然是蒙古人用的箭!这枝箭,箭的两边磨得很锋利,好似一把两边有刃的剑。蒙古人在箭袋内藏有一把锉刀,可随时磨砺箭头,所以箭头是极锋利的。箭镞铁质,呈扁平的桃叶形,箭杆尾有羽,翎羽坚挺,用的是鹞羽。蒙古箭只用鹞羽或雕羽。正是因为蒙古人对弓箭极其讲究,战场上,蒙古弓箭手才令人望而生畏。有案可稽,他们能射中一里外的目标,超过400米时,蒙古箭矢的杀伤力,比后世美国步枪的杀伤力还大。僧格的部下取弓对射,箭对箭,双方用的都是蒙古箭。僧格的心里越来越凉。四面渐渐地出现了敌人的身影,尖顶盔、马刀、梭镖,居然是准噶尔人!“五弟,汝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饶汝不死”,僧格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声音,循声望去,却是自己的同父异母兄卓特巴巴图尔。“僧格,汝逃不掉了,四周皆是我们的人,赶紧下马归降”,另一个同父异母兄车臣亦在高呼。这两个叛逆!僧格怒极,当年这两个哥哥与自己争位失败,本应杀之。自己顾念兄弟之情,又不愿意背上殺兄之名,只是将他俩远远地放逐到北方游牧。这些年倒还恭顺,不料今日竟恢复了狼子野心,欲谋杀自己,夺珲台吉之位。“随本珲台吉前进,有诛此二贼者,封千户”,僧格长啸一声,跃马弯弓,驰向两位兄长。两腿夹马腹,左右开弓,连射杀数人。须臾便突入敌阵。弃弓换刀枪,左手骑枪,枪枪夺命;右手长刀,刀刀伤人。见珲台吉如此英勇,阿拉尔拜等诸亲信皆奋起跟随。转眼间,便驰入阵中心,杀至车臣跟前。权力之争,来不得半点温情。虽是同父异母的兄弟,相互间却比仇人还狠。想起这些年被僧格贬到北疆吹冷风的旧帐,车臣红了眼,举起长矛往僧格刺去。僧格冷哼一声,左手枪架起长矛,右手长刀,闪电般砍下。“呀!”车臣尖叫了声,撒手保命,松开长矛,身子伏低,驭马斜驰而逃。僧格追之不及,一刀削断了车臣的将旗。杀败车臣,又朝卓特巴巴图尔杀去。见他来得凶,卓特巴巴图尔忙下令列队放铳。“对准穿黄甲的那个,给本台吉狠狠地射”,卓特巴巴图尔狞笑。“呯~呯~呯~”沉闷的铳声,连绵不断。僧格只觉得左臂一疼,肩胛骨中弹;又是一震,腹部被射出了个窟窿。当场落地。“珲台吉!”阿拉尔拜等人忙扶起僧格。“吾不行了,汝等速去寻吾六弟葛尔丹,让他继承珲台吉之位”,说完,英雄一世的准噶尔猛虎僧格便咽了气,惨死在同属准噶尔部的两个同父异母的兄长手中。阿拉尔拜含泪抱起僧格的尸体,拼死突围。无奈叛军不见到僧格的尸体不放心,紧追不舍,阿拉尔拜最终没能突出去,三千亲卫,除少数人逃脱外,大多被杀死在叶密尔河畔。“哈哈哈!僧格啊僧格,汝不是狂吗?可料到亦有今朝?”看着弟弟的尸体,车臣哈哈大笑。“兄长,现在不是高兴的时候,须立即攻下博克塞里城,稳定大局。楚琥尔乌巴什叔父已派了内应在城中策应吾等。事不宜迟啊!”卓特巴巴图尔对车臣说。“汝说的是,事不宜迟,咱们立即出发”。二人领着兵马,趁着雪大风急,急奔博克塞里城下。守卫博克塞里的丹津和硕齐没料到后院失火,忙叫人紧闭城门。却听得一阵喧哗,叛军的内应,斩杀守卫,打开了北门。丹津和硕齐左冲右突,没冲出去,惨死在乱军中。……额尔齐斯河畔,那一顶最大的金帐外,手持利刃的士兵在周围巡逻,守卫森严。满脸沧桑的楚琥尔乌巴什手持佛珠,默默地念颂,年轻时他杀人无数,老了信佛,慈悲为怀,成了准噶尔部有名的和蔼长者、大善人。“额祈葛(古代蒙古语:父亲),车臣、卓特巴巴图尔两位从兄来信说僧格已死,请您去博克塞里主持大局”,五儿子罗卜藏额琳沁兴冲冲走了进来。“告诉他们,吾老了,只想在额尔齐斯河边养老。准噶尔的事务,全靠他俩了”,楚琥尔乌巴什说完眯上眼,捻起了佛珠。“额祈葛,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罗卜藏额琳沁不甘心地说。楚琥尔乌巴什心中暗叹,五儿子作战倒是勇猛,可惜不懂政治,难当大任!忽然睁开眼,精光四射地紧盯着长子,这可是家族未来的希望,“巴噶班第,汝说说看,为父为何不去博克塞里啊?”“额祈葛,车臣和卓特巴巴图尔二人,以下犯上,不得人心,您若去了博克塞里,族人们一定会以为是您和他俩同谋杀害了僧格珲台吉,有损您的英名,此其一;车臣和卓特巴巴图尔早就对珲台吉之位垂诞三尺,所谓请您主持大局,不过是试探您,您若去了,他俩一定会与您为敌。倒不如留在戍牧地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嗯”,楚琥尔乌巴什不住点头,老大比老五强多了,自己后继有人。“额祈葛,难道咱们就这样干等着,什么也不做?”罗卜藏额琳沁不甘心地吼道。楚琥尔乌巴什微笑,“有时候,无为便是为。吾不去博克塞里,一则向汝那两位从兄表明吾没有争珲台吉之位的野心;二则也是向全准噶尔表明,吾和他俩不是一伙的。僧格已死,其部众四散,见吾和他俩并非一伙,投奔吾的僧格旧部自然会越来越多。等吾积累到了足够的实力,什么时候去博克塞里,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额祈葛英明”,两个儿子由衷地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