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大漠的风沙吹乱了发髻,那一袭青衫说不出的飘逸。蒙古总督陈邦彦迎风而立,一动不动,如同一尊石雕。和其他一品官员喜欢穿绣着仙鹤的一品绯袍不同,这位封疆大吏喜欢穿儒衫。除非是正式场合,平常皆是长衫儒巾的打扮,十分的与众不同。作为皇帝的宠臣,他这些年为大明立下汗马功劳,只带八百兵马就敢入川削平藩镇,后又改任蒙古总督,将内外蒙古冶理得固若金汤。按说,论功绩,早该入阁封大学士了。可光武皇帝偏不让他入阁,明面上总对人说,陈邦彦就如同朕手里的一柄利剑,好用!朕全指望着他替朕治理边疆,只好委屈他,晚几年入阁了。还赐了八个字勉励他,“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类似的情况还有青藏总督胡执恭。表面上看,没有入阁的原因是皇帝需要他俩镇守边疆,实际上却是因为年龄。他俩均未满六十岁,在朱亨嘉的眼中都属于可以留给儿孙用的“年轻干部”。这些年,他觉得随着年龄的增长,自己的精力大不如前,一干老臣,除了郑封,年龄皆满六十,便刻意压制“年轻干部”的“成长进步”,如陈邦彦、胡执恭等,不管立多大功,就是不让其入阁。啥时候能入阁?等朕死了,朕的儿子朱若极登基之后。试想一下,他俩一直封不了大学士,新皇帝一登基,立马让他俩入阁封大学士,心中该多么感激新皇!该多么忠于自己的儿子!所以,得压着他俩,留给新皇施恩用。老父亲私心作祟,压制“年轻干部”的仕途,心中不免有些惭愧。虽然没封他俩为大学士,其他的赏赐倒是蛮多。什么赐家眷诰命、荫其子、赐金银田产等,应有尽有。忠臣不在乎名利,陈邦彦心中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忠君”观念的影响下,他将皇帝对自己的压制当成了对自己的器重。试想一下,陛下为什么不让别人到大漠去,偏偏选了自己?这是信任啊!皇恩深似海,万不可辜负了陛下的信任!一接到皇帝让自己拿下科布多地区、从东北进攻准噶尔的谕令,他便立即带着大小官员视察边军,同时令各地精兵往扎萨克图盟集结。出征的主帅他考虑良久,最后选了李如碧。抽调李如碧部八千精兵,外加内、外蒙古各部一万两千兵马云集外蒙古的阿鲁乌扎克沁。陈邦彦带着外蒙古巡抚史大成、布政使白履新、按察使吴伟业一众高官来阿鲁乌扎克沁视察军队,并做战前动员。听说陈督宪亲临,李如碧急令各部列阵迎接。好一个陈督宪!此番未着儒衫,而是穿起了绣着仙鹤的一品绯袍,一举一动尽显朝廷体面;好一帮虎狼兵!中央列着李如碧的八千本部,林俊奇、敦拜、王进加、霍达诸将个个杀气腾腾,两翼是征召来的漠南、漠北各部一万两千勇士,喀喇沁侯图巴色棱、阿拉善侯大扎木素、察罕伯固噜岱青善丹、忻都伯小扎木素、土默特伯包罗、札萨克图伯诺尔布、车臣伯巴布、三音诺颜伯丹津等各部首领威风凛凛。陈邦彦开始作战前动员,与其说是动员,不如说是怒吼:“大明将士,守土有责!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正其时也!本督命令汝等:向着科布多,前进!”“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战死沙场、马革裹尸!”随着这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吼声,科布多之战拉开了帷幕。科布多地区,除了一小部分被准噶尔部的楚琥尔乌巴什所占外,大多数地区皆由附庸准噶尔部的漠西蒙古杜尔伯特部、辉特部、和硕特部控制。这些部落中,杜尔伯特部最强。打便打最强的。大明光武九年二月一日,明军前锋敦拜、霍达部两千骑兵抵达了杜尔伯特部右翼。首先遇到了杜尔伯特部的附庸卦尔察部。卦尔察部头领扎玛奈、布赞特不识明军历害,纠集了一千骑兵迎战。明军先锋敦拜、霍达本是满洲降将,久有立军功融入明军之心。见前方来了敌人,敦拜对霍达大呼:“贤弟,你我皆为降将,不可不死战!”霍达闻言,跃马持锤而进。布赞特率军来战,被他一锤了帐;扎玛奈大惊欲逃,被乱箭射死。敦拜、霍达杀散卦尔察部士卒后,直扑杜尔伯特部右翼的乌兰固木城。守城的杜尔伯特部台吉阿拉达尔是忠实的佛教徒,也是温萨上师噶尔丹的死忠。他见来的明军数量不多,不过两千人,便欲出城迎战。“台吉,明军兵马虽少,却甚锐,不如据城而守,等待色楞台吉的援兵”,部将诺尔布劝道。“才这么点敌人,本台吉若是不敢战,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阿拉达尔不听,率四千余部下迎战。吾的兵马是明军的两倍多,不信打不赢。真没打赢!敦拜、霍达部兵马虽少,却久经战阵,装备也好。甫一交战,远的用炮轰,近的用弓箭和火铳射,打了一个时辰,杜尔伯特军抵挡不住,四散奔逃。阿拉达尔伏马狂奔,保住了性命;诺尔布运气差些,被敦拜射中战马,落马后被马蹄踩踏而死。敦拜、霍达继续率军南下,剑指杜尔伯特左翼。左翼的台吉色楞,曾是满清的忠犬,参加过崇祯二年的二十三位贝勒会兵伐明之役。满清亡后,又投奔了漠西准噶尔部。他见明军兵少,令部将额林臣、噶尔玛左右包抄,六千余部众将敦拜、霍达部团团包围。闻前锋被围,李如碧传令全军急进。为在李大帅面前露脸,喀喇沁侯图巴色棱、札萨克图伯诺尔布、车臣伯巴布率四千喀喇心、札萨克图、车臣联军,快马扬鞭赶至战场。激战中,图巴色棱之弟班达尔沙被流矢射中而亡;准噶尔部的额林臣、噶尔玛双双阵亡于阵中。李如碧赶到了,他是大西军出身,作战一向勇猛,手挡大刀、身先士卒、冲锋在最前面。杜尔伯特军再也抵挡不住,兵败如山倒。“驾~驾~驾~”阿拉达尔拼命地打马奔逃。明将阿拉善侯大扎木素瞅见了便宜,持槊紧追。他的马快,须臾便追到阿拉达尔身后,一槊刺于马下。色楞引残兵败将逃至辉特部下后旗。这一带是台吉额尔德尼的戍牧地。额尔德尼对准噶尔部忠心耿耿,忙引三千兵马,与色楞会合。两人刚列好阵,明军大军便呼啸而至。李大帅发了凶性,持刀突入敌阵。“快!保护大帅!”副将林俊奇、参将王进加忙簇拥着李如碧往前。“呯!”不知哪来的冷铳,射烂了王进加的肚肠。李如碧见部下战死,恍如未见,继续直进,大刀碧红,杀敌无数,转眼便杀至额尔德尼的将旗前。一刀将护旗校劈成两半,又一刀砍落了将旗。“败了!”辉特兵大哗,四散奔逃。额尔德尼约束不住部下,惨死在乱军中。“台吉,杜尔伯特部色楞台吉逃来了,说是明军连败杜尔伯特、辉特部,快要到咱们的戍牧地了”,部下向辉特部的厄勒丹台什台吉禀报。厄勒丹台什台吉早已暗中归顺了朱亨嘉,被封为辉特伯,闻言一笑,“吾的军功来了”。色楞刚进厄勒丹台什的大帐,便被绑了个结实。科布多地区还有一支和硕特小部,由和硕特台吉丹津统领,听说辉特部危急,丹津忙率三千兵马救援。殊不知,等待他的竟是明军与辉特部的联军。将大好头颅,变成了李大帅的军功。“哈密和乌斯藏的友军到哪了?”李如碧喝问部下。“禀大帅,哈密方向的友军仍在火焰山下鳌战;乌斯藏方向的友军尚未出发”。“哈哈哈!”李如碧大笑,蓦地笑声一顿,“全军加快速度,必须赶在其他两路友军前,拿下准噶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