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三章 天北（十二）

就在陈邦彦派李如碧攻占科布多之际，额尔齐斯河南岸，也发生了一场大战。刚击败叛军、占领博克塞里的噶尔丹，经过一番准备后，以叔父楚琥尔乌巴什收留卓特巴巴图尔为名，向盘踞在额尔齐斯河流域的楚琥尔乌巴什割据势力发起了凶猛的进攻。年轻的珲台吉平叛之役打得很顺，仅用三个月便击败了自己的两个同父异母兄车臣、卓特巴巴图尔，此次亦准备用同样的手法，以快打慢，迅雷不及掩耳地打垮楚琥尔乌巴什，统一准噶尔部。他任命勇猛善战的马罕、鄂木布为正副先锋；自率达尔汗、阿尤吉达尔汗哈什克、丹济拉诸将为中军；老将博罗特为后军，整整两万余兵马，直扑叔父楚琥尔乌巴什的戍牧地。楚琥尔乌巴什老谋深算，绝非车臣和卓特巴巴图尔可比，这些年一直招兵买马、树大根深。他一边令都喇勒和硕齐驻守额尔齐斯河南岸的福海城；一边召集部众至布尔津、阿勒泰一带集结；同时又向伊犁的鄂齐尔图汗、土尔扈特部衮布台吉求援。作为资深政治家，他还是有不少盟友的。都喇勒和硕齐亦是准噶尔有名的大贵族，一向唯楚琥尔乌巴什马首是瞻。和硕齐乃是准噶尔的官名，相当于蒙元时的千户。和硕是由鄂托克中的壮丁组成的军队。每一鄂托克根据其人数的多少，分别提供五十至一千名和硕军队，带领和硕军队的长官，即称为和硕齐。“都喇勒，汝率军三千扼守福海城，只守不攻，等待吾大军来援”，楚琥尔乌巴什郑重地对都喇勒说道。“放心吧，台吉，有我都喇勒在，就有福海城在”，都喇勒高声说道，心中却在哀叹：当年我跟着巴图尔珲台吉南征北战，不想今日却要和他的儿子为敌！作为准噶尔部的元老，都喇勒和硕齐曾跟随巴图尔、僧格两位珲台吉立下赫赫战功。这场准噶尔部的内战，某种程度上说，其实是以噶尔丹为代表的少壮派与以楚琥尔乌巴什为代表的元老派的一场较量。初生牛犊不怕虎，噶尔丹的军队行军速度极快。先锋马罕只用五天就赶到了福海城下。当初噶尔丹起兵的时候写信召他，他正在火焰山一带抵挡明军，没有去，只是口头表示了支持。为了向噶尔丹表明自己的忠心，此战，他主动请缨，担当先锋。“停！”随着马罕一声令下，四千兵马整齐如一地停下。噶尔丹会用人，马罕是将才，练兵着实有一套。“吁！”一骑飞驰而到，掠至马罕马前，却是副先锋鄂木布，此人是噶尔丹心腹、准噶尔有名的勇将，“先锋，我军锐气正盛，何不趁势拔城？”鄂木布是大嗓门，梗着脖子吼道，地动山摇。马罕微微一笑，“鄂木布将军稍安勿躁，敌人有城墙依托，直接攻城伤亡必大。吾观此城乃是土城，东城城墙残破，可集中火炮轰击，此城必破”。噶尔丹继了珲台吉之位后，将重新崛起的大明朝视为头号敌人。他改变了巴图尔、僧格两位珲台吉对罗刹人的强硬态度，对其既利用又提防，从罗刹人那儿弄到了大量火器，又从中亚的军火交易中心布拉哈汗国的撒马尔罕，买了大量火器。军队中的火炮数量很多，马罕的军中就有四十门火炮，其中有八门罗刹国制造的大口径炮。炮兵开始砌炮台、装填弹药，弓箭手们则往城头抛射，掩护炮手。“轰～轰～轰～”城墙上的几门小炮稀稀疏疏地先开了火，可数量少、炮弹口径小，威胁不大。准噶尔的元老派势力，迷信蒙古人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弓马骑射，对火器不太重视，更没有步炮协同作战的概念，因此，在火器的配置上，远远弱于噶尔丹率领的少壮派军队。“轰隆～轰隆～轰隆～”马罕部的大炮开始轰鸣，巨大的声响和密集的弹雨压得城头喘不过气。随着一声沉闷的倒塌声，东城墙被轰出了一个豁口。“浩瑞！”鄂木布驱动着战马，呼喝着“浩瑞”，跃入城中。一名守军持枪欲刺，鄂木布长刀划过，人头落地。狰狞的人头上，眼睛居然还瞪着。“浩瑞～浩瑞～浩瑞～”马罕部士气大振，呐喊着杀进城去。都喇勒心里发苦，自己在楚琥尔乌巴什面前夸下海口，不料竟连一天都没守住！“开城门，速退！”都喇勒喝了一声，驭马飞逃。逃至额尔齐斯河边的芦苇丛中，忽然伏兵尽出，却是马罕在此埋伏了三百兵士。人困马乏的都喇勒长叹了一口气，束手就擒。噶尔丹的大军赶到了福海城，马罕出城迎接，“珲台吉，末将不辱使命，攻克福海城，擒住了都喇勒”。“好啊！马罕将军一日拔福海城、擒敌主将，真乃吾的木华黎！”噶尔丹大笑着拍了拍马罕的肩。木华黎是蒙元的开国大将。当年成吉思汗设十户（蒙语称“阿儿班”那颜）、百户（蒙语称“扎温那颜”）、千户（蒙语称“敏罕那颜”）、万户（蒙语称“土绵”)，将整个草原部众划分为九十五个千户，千户之上设万户。以木华黎任左翼万户长；博尔术任右翼万户长；纳牙阿则为中军万户长，建立起了一个庞大帝国。将马罕比作木华黎，这是自比成吉思汗了，其心何大！“末将何德何能？焉敢与木华黎相提并论，珲台吉过誉了”，马罕忙谦虚了一番。噶尔丹夸完马罕，又令人将都喇勒带了上来。怒斥都喇勒道：“都喇勒，我父、兄任汝为和硕齐（千户），何负于汝？汝为何背叛我、助楚琥尔乌巴什为虐？”听噶尔丹提到巴图尔和僧格，想起老主人对自己的恩情，都喇勒羞愧难当，面红耳赤、一言不发。见其似有悔意，噶尔丹问道：“汝可愿归降？”这都喇勒可是准噶尔部元老重臣，若肯归顺，必能动摇叛军军心。不料都喇勒犹豫了一会儿，却拒绝了：“多谢珲台吉美意，楚琥尔乌巴什台吉对我有恩，今日之事，唯死而已！”“混帐！”见其不肯降，噶尔丹部将达尔汗、阿尤吉达尔汗哈什克、丹济拉等，皆拔出了钢刀，欲斩之。噶尔丹却笑了，摆了摆手，“早就听我父、兄说过，都喇勒是个重情义的汉子。也罢，念在汝往日的功劳上，便不杀汝。来人，给他一匹马，放他走”。部下牵来一匹马，都喇勒死里逃生，上马便走。奔驰了一会儿，忽又返回，向噶尔丹施了跪拜之礼，又重新上马飞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