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八章 天北（十七）

大明光武九年四月一日，叉力失之战打响。明军陈豹、胡国柱、吴国贵、杨光烈诸部，乘坐着小舟、竹筏，强渡海都河。准噶尔宰桑戴巴图尔亲自率军防守，隆隆的炮声震耳欲聋，炮弹、箭矢、铳石，雨点般洒落。不断地有士卒栽倒入河中，冲上岸的，冒着铳矢前进。滚滚的洪流，迎上了严阵以待的守军，两军厮杀在一起，海都河水赤红。仗打得激烈，可却只是明军的佯攻。李成爵令大军强渡海都河，只是为了吸引守军的注意力，暗中却令彭明扬、达元祯二将率五千精兵，偷渡博斯腾湖，奇袭叉力失城。彭明扬正欲登舟，顾炎武兴冲冲跑了过来，“总镇，末将请求为先锋！”“宁人先生，做先锋太危险，您还是留在中军，随本帅杀敌便是”，顾炎武是大儒，彭明扬惜其才，不愿让其冒险。“总镇，昔日的腐儒顾炎武早已死了，站在您面前的是大明游击将军顾炎武，请让末将去”。达元祯素与顾炎武交好，感其诚，劝道：“大帅，宁人身为武将，马革裹尸是其本分，请您成全他”。见拗不过，彭明扬只得应允，拍了拍顾炎武的肩，“宁人，汝务必小心”。顾炎武率七百部下，乘小船率先往博斯腾湖西岸渡去。忽然风雨大作，天色昏暗。明军伏于舟上，划桨而行。有惊无险地登陆，大风雨有效遮掩了明军行踪。湖边的数百守军，毫无察觉。“将士们，随本将杀！”顾炎武拔出刀，第一个冲向敌人，熟练地砍倒一个个准噶尔士兵。杀人这种事，他不是第一次了。自从老友归庄死在他的怀里后，他就已经变成了一个合格的武将。准噶尔人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打懵了，四散奔逃。顾炎武留下五十人指引大军登陆，率六百余人直奔叉力失城而去。雨依然在下，视线很差。明军头戴斗笠、雨披，悄悄地竖起了长梯。顾炎武咬了咬牙，口含利刃、双手攀爬而上。见游击将军如此勇敢，部下皆鼓起了勇气，纷纷登城。“敌，敌袭！”一老卒刚惊恐地叫出声，脖子便和顾炎武的雁翎刀有了亲密接触，鲜血溅出，一抹嫣红。准噶尔的主力皆被吸引到了海都河边，城内仅有五百守军，很快便被明军杀散。“宰桑，不好了，明军夺了叉力失城，正从我军后方杀来”，海都河边，戴巴图尔正指挥部下与明军激战，闻此噩耗，如雷击顶。“快，赶紧往北撤”，他毕竟是沙场老将，迅速稳定了心绪，下令撤退。此时的河岸上，两军缠战在一起，想撤退并不容易。彭明扬、达元祯的精兵赶到，给了守军致命一击，防线迅速崩溃，到处都是溃兵。戴巴图尔被明军包围在了河边的芦苇丛中，左冲右突，无法突围。“珲台吉，恕奴才不能尽忠了”，他拔出佩刀，自刎于海都河边。胜利的号角响起，顾炎武心潮起伏，作《长相思·投笔从戎》词曰：笔一丢，墨一丢，投笔从戎沙场游。何来半点愁？爱长留，恨长留，灭尽胡酋方始休。江河万古流。……北上的明军打得火热，西进的明军也没闲着。陕甘川三边总督杨乔然几乎是三天一道军令，催促王国勋、张国柱、任亮诸将迅速拿下吐鲁番。哈密之战中，任亮部伤亡惨重，虽然补充了些新兵，战力却未完全恢复。王国勋与张国柱率一万两千兵马先行，任亮部五千兵马殿后。明军的进攻很顺利。马罕被噶尔丹调到博克塞里打楚琥尔乌巴什后，吐鲁番守将格隆阿喇儿拜、阿巴哈改变了马罕依靠火焰山和瀚海沙漠，迟滞明军的战术，放弃了沙漠地带，据城池而守。明军得以轻松穿过沙漠，进入吐鲁番绿洲，食物和水源的补给充足了起来，士气也随之高涨。大明光武九年三月二十六日，首战柳城。守将阿巴哈拼死抵抗，明军数次登上城墙又被赶了下来。“集中炮火轰击东城”，王国勋大吼道。百余门大小火炮集中于东城，“轰～轰～轰～”密集的炮弹射向城墙，砸出一个个大坑。三月三十日凌晨，老兵孙二柱正扛着炮弹准备装弹，“轰隆隆”一声巨大的闷响，烟尘滚滚。孙二柱奇怪地叫了声，“咋回事？俺这边还没开炮呀”，随即便瞪大了眼睛，此时烟尘散去，他发现一段城墙不见了。“城破了！”明军呐喊着涌入城内，阿巴哈见势头不对，开北城门而逃。四月三日上午，刚逃至火州，下午明军便追到，火州之战随之打响。一方打了胜仗，士气如虹；一方吃了败仗，军心不稳。此战的结局已经注定。仅守了一天，阿巴哈便不得已又逃至吐鲁番城。四月九日，明军追至城下。守吐鲁番城的乃是准噶尔诺颜格隆阿喇儿拜。诺颜，也称那颜，是蒙古贵族称号。等级很多，有“阿儿班诺颜”（十户）、“扎温诺颜”（百户）、“敏罕诺颜”(千户）。这格隆阿喇儿拜乃是敏罕诺颜，算是大贵族，有两个鄂托克领地。鄂托克和爱马克一样，都是蒙古汗王的领地兀鲁斯的组成部分，全准噶尔也不过几十个。格隆阿喇儿拜的那两个鄂托克很大，足有三千多户“阿寅勒”（牧户），最多能征集五千士兵，实力雄厚，因而噶尔丹也敬他三分。此人不仅实力雄厚，作战也勇猛，手持一根六十斤重的狼牙棒，锐不可挡。见阿巴哈又败逃回吐鲁番，格隆阿喇儿拜火了，“没用的废物，汝且守城，待本帅出城迎战”。他并非有勇无谋之辈，一眼就看出了明军的软肋：右翼的任亮部。任亮部经过哈密血战后，损失了大量老兵，军中新兵过多，训练不足，因而军阵并不齐整。格隆阿喇儿拜率军往任亮部冲去。“列阵，竖枪！”见其来势凶猛，任亮喝令竖枪。准噶尔军向来注意步骑协同，军中多火器。双方先是火炮对射，然后箭矢与铳弹齐飞，随后短兵相接，白刃战。激战中，任亮部训练不足的弱点暴露出来，军阵渐渐散乱。准噶尔德木其（四十户之长）赛罕瞅准机会，率百余军士驰入明阵，明军游击巴山虎迎战，却被赛罕的大斧砍倒。准噶尔舒楞额（二十户之长）噶比亚十分凶悍，率了一支三十五人的小队，在明阵中驰骋，斩杀数十人。“好个西虏！”明军游击任国帧赞了一声，取出反曲大梢弓，一箭射去，应声而倒。“哈哈哈！”任国帧哈哈大笑，声音戛然而止，准噶尔德木其额日勒钦驰至他的马前，一刀劈成两截。“二弟！”一旁的任国铉悲呼，迎向额日勒钦，不死不休。格隆阿喇儿拜的大军动了，凶猛如虎，誓要在明军的左翼和中军赶到救援前，击垮任亮部。“大哥，弟兄们顶不住了，撤吧”，王堇英、郭彦跌跌撞撞地来找任亮。“撤退？王大帅、张总兵就在附近看着，俺丢不起这个人”，任亮拔出了刀，瞅都不瞅二人，率亲卫冲向格隆阿喇儿拜。王堇英、郭彦跺了跺脚，也只好返身随任亮拼命。仗打得激烈，明将郭彦、任国玘战殁，任亮部以巨大的伤亡又拖延了准噶尔军一个时辰。王国勋、张国柱赶到，将杀得兴起的格隆阿喇儿拜包围。格隆阿喇儿拜这才发觉不妙，“速撤”，他下达了军令。却发现敌人一重重，王国勋、张国柱的部下皆是老兵，军阵严整，一向骁勇的格隆阿喇儿拜居然冲不出去。“呯！”一声铳响，赛罕翻身落马。“诺颜，末将开路，您快随末将杀出去”，额日勒钦高呼道，率两百骑不顾身死地开路，格隆阿喇儿拜率亲卫随后。额日勒钦的两百骑伤亡殆尽，本人也阵亡，终于为格隆阿喇儿拜打开了生路。格隆阿喇儿拜再不敢战，匆忙回城。张国柱率五百骑紧追，哈密之战后，他因功由茂州副将升为茂州总兵，正是心气高的时候。格隆阿喇儿拜刚逃回城内，城门尚未来得及关，张国柱便已杀到，抢下城门，放大军入城。准噶尔军大乱，人马蹈藉，死者无数，主帅格隆阿喇儿拜亦死于乱军中。“大势去矣！”阿巴哈看着蜂拥而入的明军，叹了口气，下令投降。王国勋攻下吐鲁番城后，李成爵亦率军由叉力失赶到，两路明军顺利会师，准备合兵一处，直捣准噶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