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五章 天北（二十四）

阿里玛图城在炮火中颤抖，明军将噶尔丹团团包围在城中，大炮日夜不停地轰击着城墙。古旧的城墙裂出了一道道口子，像人脸上沧桑的皱纹。城墙背面，一队队准噶尔勇士，坐在步阶上安静地等待着，拥挤却不失整齐；一言不发，甲胄如墨。时尔掠过的炮弹和浓黑的硝烟，动摇不了他们视死如归的决心。“明军攻城了！”随着城墙上瞭望哨的吼声，刚才还坐着歇息的“哑巴”们，飞快地跑上城头，进入了自己的战斗位置，用铳弹箭矢、礌石滚木，还有烧开的沸水迎接明军。见自己的攻势又一次被打退，王国勋愤愤地骂道：“这个胡酋噶尔丹还真是顽固，都已是瓮中之鳖，居然还敢抗拒天兵”。李成爵乐了，“他不抵抗还能怎么着？难道伸长脖子让咱们砍？常言道穷寇莫追，这些准噶尔人已经到了绝路，硬攻伤亡必大。不如派人劝降”。“劝降？”王国勋摇摇头，“那小子傲得很，以前劝过几次都不肯降，这事，难办！”“未必”，李成爵笑了笑，“以前他还有退路，所以不肯降，如今没了退路，不降又待如何？”明使再一次进入了阿里玛图城，面见噶尔丹。“准噶尔郡王殿下，您现在已经四面楚歌，何必再做无谓的抵抗？请尽快归顺大明吧！陛下早有明旨，您若归顺，保留您的准噶尔郡王爵位不变”。“保留吾的郡王爵位？”噶尔丹轻蔑地一笑，“估计归顺以后，等待吾的就是幽禁赐死了吧？”虽然不相信投降后能有什么好结局，但看着部下那一张张木然的脸和满目疮夷的城墙，他知道这个仗打不下去了。何必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让部下和百姓徒增伤亡？噶尔丹惨笑一声，喝道：“打开城门，弃械归降！”“珲台吉”，马罕、鄂木布、达尔汗皆泣不成声。“汝等不必悲伤，一切皆是吾的命数。准噶尔人流的血已经够多了，不要再流血了”。一代枭雄噶尔丹无奈地投降了，本以为明朝的皇帝不会放过自己，必死无疑。不料竟没死，光武帝依旧封他为准噶尔郡王，只是不许在准噶尔待着，迁往拉萨恩养起来。这让他庆幸之余，又有些失落。本以为自己雄才伟略，必然被明朝皇帝视为劲敌处死。不料那光武帝竟不杀自己！是真的心胸宽广呢，还是压根就瞧不起自己，没把自己视为威胁？心高气傲的噶尔丹不能忍受被人渺视的痛苦，郁闷不已。没死成，反倒郁闷，这是一种真正的贵族精神。小老百姓体会不到，他们只想活着，哪怕活得卑躬屈膝、毫无尊严，也要活着。好死不如赖活！……山路崎岖，鄂齐尔图汗带着两万部众，行进在蜿蜒的山路上。他畏惧明军势大，不敢搏命，只想着保存实力。虽然丢弃了领地和部众，可手里头还有两万大军。乱世，有军队就有一切，手握两万雄兵，何处去不得？可他忽略了一点，战士也是人，没人愿意背井离乡、抛开父母妻儿逃命。再说了，打生打死、争权夺利，是汝等“讷颜”们的事，关普通“阿寅勒”何事？逃亡哈萨克的路上，不断地有士卒逃跑，好不容易翻越楚伊犁山，来到了哈萨克汗国的边境，清点兵马，足足少了一半多，两万大军，仅剩九千余人。钦察草原的哈拉塔尔河谷，大明朝册封的哈萨克郡王、头克汗在汗帐内与宠臣托列比密谋。“托列比，汝是部落里的智者，如今和硕特部的鄂齐尔图汗势穷而来投我，大明的光武皇帝又令我封锁边境，不让鄂齐尔图汗入境。汝说说看，我该听谁的？”头克汗烦恼地问。“郡王殿下”，托列比特意用大明封的爵位来称呼头克汗，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他去南京朝拜过光武帝，深知龙椅上坐着那人的可怕，最好是不招惹为妙。“请问鄂齐尔图汗何以沦落到如此地步？”“这还用问？因为收留了噶尔丹呗”，头克汗不加思索地回答道，随即声音一顿。“是啊，鄂齐尔图汗收留了噶尔丹，才遭此惨报。您若是收留鄂齐尔图汗，岂不是重蹈覆辙？”头克汗点点头，又摇摇头，“可那鄂齐尔图汗与先汗有旧啊！”“那又如何？”托列比平静地望着头克汗，“您是一国之主，岂可将儿女私情置于国家利益之上？”在托列比的劝说下，为了向大明朝表忠心，头克汗亲率两万大军，去边境拦截鄂齐尔图汗。可怜老鄂齐尔图，千里迢迢投奔故人之子，没得到一点帮助，反遭到了两万哈萨克军队的袭击。精疲力竭的和硕特军队如何敌得过养精蓄锐的两万哈萨克大军？丢盔弃甲，落荒而逃。鄂齐尔图汗无法，只得率领残兵败将，龟缩在巴尔喀什湖东岸的一个小山谷里。欲进，进不得；想退，退不了。真正的走投无路！“父汗～父汗～父汗～”山谷边忽然传来了一声声呼喊，鄂齐尔图汗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仔细一看，还真是自己的儿子、和硕特台吉噶尔旦木巴。明军攻陷托克摩克城后，噶尔旦木巴投了降，闻听父亲被困，主动向李成爵请命劝降父亲。“父汗，事已至此，大势已去，儿已归顺了大明，您也降了吧！大明光武皇帝陛下胸襟广阔，连噶尔丹投降后都被封了郡王，绝不会为难您！”听了儿子的话，鄂齐尔图汗不再犹豫，率部众归降。他年纪大了，惜命，听说投降后不会死，自然是要降的。朱高嘉没有难为他，封他为伊犁公，迁往莎车城居住。雄才伟略的光武皇帝，将伊犁、亦力把里、准噶尔合并为天北行省；将哈密划归甘肃，吐鲁番划归天南。他任王参之为天北巡抚、管嗣裘为天北布政使、吕留良为天北按察使。这三位官员，一个是何党骨干，一个是关党栋梁，一个是孤臣无党。朱亨嘉喜欢在各地官员之间掺沙子，让各地的官员属于不同的派系，这样他们就不会勾结起来欺瞒朕！又设天南、天北总督，统辖二省军务，任原广东巡抚金维新为天南、天北总督。金维新这人嘛，朕知道，还是有些才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