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一章 征缅（九）

南京乾清宫，朱亨嘉对着舆图召开了军事会议。“诸卿，缅甸多山，一城一城地打，耗时太久。太子上疏给朕说，我军在马来城附近与缅军激战，朕意派出水师，南北夹击，速取缅甸。何如？”“陛下，欲从海上伐缅，一路要跃过茫茫大海，经安南、占城、暹罗港口补充给养，且不说和这些藩国交涉需要时间，海上所需的费用巨大。如今国库空虚，实在承受不起如此庞大的远征”，首辅关守箴先发了言。“陛下，缅甸的都城阿瓦位于北部的阿瓦山区，离海边尚有不短的路途。即使我水师从达贡（仰光）登陆，依然要经过陆上血战，方能攻克夷都。大海茫茫，变幻莫测。请您三思”，兵部尚书余朝相亦劝道。按说“听人劝、吃饱饭”，这么多重臣反对跨海远征，便应打消这念头才是。可年纪越大，性格便越执拗。光武皇帝听不得别人的意见，执意下令水师出战。国库存银不足，给朕挤出来。实在挤不出，那便将规模搞小一点，不搞大，一万人的水师军费还是凑得出的。皇帝陛下决定，组织一支一万人的小型舰队，由平夷侯周鹤芝率领。之所以任周鹤芝为统帅，是因为此人乃大海盗出身，有丰富的航海经验，更因为此人的封号为“平夷侯”，兆头好，光武大帝信这个。……“我军与缅夷激战于马来城，反复攻守数月，难分胜负。白刃相接，生死相搏，死战不退，血肉横飞。平生百战，未有如厮之惨也……”（史其文：《平缅录》）马来城之战打得惨烈，六万多明军与十万缅军展开了殊死搏斗。明军的装备和战力占优，缅军则拥有数量优势。先是明军攻打缅军，莽白在马来城外立寨百余座，深沟高壁，严阵以待。明军虽有火器之利，却攻不破缅人的营垒。一波一波的攻击被击退，一波又一波的尸体留下来。史其文见强攻无效，便转攻为守，依托城池，在马来城前扎下大寨，和城池互为犄角，耐心地寻找缅军的破绽。战争于是进入了缅攻明守的状态。乌录剌用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衣袖居然是红的。舔了舔干渴的嘴唇，捧起水囊，喝了一大口。激战了一上午，又干又渴。面前的壕沟终于被填平，明军在营垒前足足挖了十条壕沟，整整五天，为了填平这些壕沟，自己的部下竟伤亡了三千人。“驾～驾～驾～吁！”一骑驰至面前，居然是缅王莽白，“乌录剌，壕沟可曾填平？”“王上，我军已填平了所有壕沟。只是伤亡太大”。“打仗哪有不死人的？必须趁着明军锐气已失，速拔其寨”，莽白昂声说道，“乌录剌，本王要汝成为一枝射向敌人的利箭，摧毁明军的营垒”。“王上放心，末将定不辱使命”。乌录剌、丙锤、孟绍诸部如蝗虫般扑向明军营寨。“命令炮营，给本帅狠狠地轰”，史其文怒吼道。炮火轰鸣，硝烟弥漫，遮云蔽日，惨不忍睹。无数缅军勇士成了断臂残肢。乌录剌忽然产生了错觉，觉得今天的太阳是血红的。一队队缅军架着云梯、推着楯车冲过大炮的死角，往营寨杀来。再远处，还有几十辆高大的楼车。缅甸的弓箭手立于车上，向营寨内射箭，掩护步兵攻寨。“呯～呯～呯～”明军的火铳在射击。“嗖～嗖～嗖～”缅军的弓弩在狩猎。乌泱泱的缅军冲到明军的营寨前，惨烈的攻寨战开始。一名明军左臂被砍断，仍用右臂砍杀；一名缅军刚冲上寨墙，头颅便被铳弹射穿。一个又一个士兵像下饺子般从云梯上跌落，又不断地有士兵涌上云梯。土石垒成的营寨，到处都是刀光剑影。没有什么武侠小说中的绝世神功，有的只是真刀真枪的厮杀。汝不杀敌，敌便杀汝。明军大帐内，朱若极正与史其文、李定国商议着军情，总兵赵得胜跌跌撞撞地闯入，“大将军，缅人不顾伤亡，攻我营寨，将士们伤亡太大。末将请求撤至城内，依托坚城，消耗敌人”。朱若极用询问式的目光盯着史其文。史其文摇摇头，“万万不可，营寨和城池互为犄角，能攻能守。若弃寨入城，困守孤城。我军危矣！”忽然瞪着赵得胜骂道：“亏汝还好意思叫赵得胜，缅夷一来，便吓得软蛋了。汝还是不是男儿汉，跨下的卵子还在不在？立即返回寨墙坚守，兵打光了，汝自己顶上去；汝战死了，老夫填上去。有敢后退一步者，斩！”受刺激了，赵得胜脸色胀红的吓人，愤愤地瞪了史其文一眼，施了个军礼，返身上寨墙。狭窄的寨墙上，尸横累累，双方都杀红了眼。有深负重伤的士兵，抱着敌人滚下寨墙。赵得胜提起雁翎刀，恶狠狠地砍翻了一名缅军，边砍边骂，“娘的，居然说咱没卵子”。……达贡（仰光），这个名称来自梵文，意思是“三岗村”，传说古时候这里有三个山岗。这座城市位于缅甸中南部，伊洛瓦底江三角洲东侧、仰光河左岸，南边与安达曼海的莫塔马湾相邻。后世，这里有缅甸最大的港口仰光港，也是世界闻名的稻米之乡。不过这个年代，仰光港尚未建成，缅甸的商船，主要在达贡东边的毛淡棉港。达贡马达班港码头上，仅仅三三两两地停着十几条小渔船。几个缅甸土兵，有气无力地巡视着海滩。忽然，一个老兵惊叫了起来：“船！好多船！不好，日月旗！是明国人！”“敌袭～敌～”老兵尚来不及点燃狼烟，就被一片炮弹轰上了天。海面上，密密麻麻地列着百余艘战舰，最大的一艘广船上，一杆日月旗边还挂着一杆“周”字旗。平夷侯周鹤芝威风凛凛地立于旗下，手抚长髯，目光炯炯地直视平方。部将刘国轩问道：“大帅，您为何不在毛淡棉港登陆、反跑到这马达班港来？”周鹤芝乐了，“汝有所不知，本帅当海盗，不，做海商时，来过这一带营生，对此处的海情一清二楚。毛淡棉港，守卫严密，还有一支缅军水师，不好登陆。此处嘛，夺之轻而易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