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终究是老了啊!”南京乾清宫内,六十六岁的朱亨嘉喃喃自语。他生病了,感冒外加发烧,不得不卧于龙床之上。前些日子又是狩猎,又是视察军校,累着了。尤其是狩猎那一回,浑身甲胄,又重又沉,还要故作轻松,向群臣展示自己强健的体魄,结果回宫后便着了凉。硬挺着,生怕传出自己生病的消息后,引得一干心怀野心的家伙蠢蠢欲动,又带病继续视察了两所军校。没过多久,便感冒、流鼻涕、发起了烧,不得不卧床休息。“陛下,喝点汤药吧,太医们说这汤药能补气益神祛风寒”,石皇后端着一碗汤药过来,脸色苍白,自己生病的这几日,她一直在病榻前照顾,没休息好。毕竟是糟糠之妻啊!朱亨嘉心里感动,接过汤药,一饮而尽,抚摸着石皇后的手,叹道:“这些日子让皇后吃苦了!”“照顾陛下是妾的本分,不辛苦”,石皇后忙道,又多了句嘴,“太子听闻您龙体有恙,担心得不得了呢”。一听到太子,朱亨嘉的心里立刻揪了起来,太子担心朕,到底是真担心,还是巴不得朕早点死,好早点继位?怀疑的种子一旦生根,看向石皇后的眼神便带上了几分怀疑。这女人虽然是朕的结发妻子,可毕竟是太子的亲娘。不会送药是假,查探朕是死是活才是真吧?封建帝王便是这么悲哀,眼中只有权力,没有亲情。生个病,连自己的妻子都怀疑,孤家寡人,真正的孤家寡人!“皇后,朕的病已经好了。汝忙了几日,实在辛苦,赶紧回宫歇着吧。今后不必每天都来,让宫人们照顾朕便好”,老皇帝看似关心地令人送走了石皇后。接下来的日子,陈皇贵妃来问安,他生了冀王朱若登,被朱亨嘉三言两语打发走了;黄贵妃送来了参汤,他生了豫王朱若峰,本来是极得宠的,也只是稍稍聊了几句,便被打发回宫。人年纪一大,疑心病就重,尤其是生病的时候更是疑神疑鬼。朱亨嘉对生了儿子的妃嫔们不放心,总觉得他们给自己送药是假,替儿子探听自己身体状况是真。所以没聊几句,便令她们回宫了。对没生儿子、只生了女儿的妃嫔,朱亨嘉的戒心便小了许多。大明朝可没有立女皇帝的传统。他觉得这些妃嫔对自己的关心是真的,和她们聊得多些。尤其喜欢让贤妃和宁妃服侍。她俩年轻貌美,又是蒙古女人,对帝位还没有威胁,朱亨嘉喜欢让她俩照顾。“陛下,这汤药,妾熬了半天,喝一口吧”,贤妃额尔德尼本巴端上了一碗汤药。“好~喝”,朱亨嘉一饮而尽,将“难”字省略。爱妃熬的药,再苦也是甜的!“父皇,您还好吧?他们说您生病了?”丹阳公主朱慧沚蹦蹦跳跳地跑进来,小家伙才四岁,童言无忌。“别胡说,汝父皇只是龙体微恙,可没生病”,额尔德尼本巴急忙呵斥道。“没关系,沚儿,到父皇这边来。让父皇好好看看”,朱亨嘉看着聪明伶俐的朱慧沚,一股浓浓的父爱涌上心头,在小女娃的脸蛋上香了一口,心情顿时轻松了起来。这父爱倒是真的,不牵涉权力之争,公主们不可能当皇帝,反倒能获得老皇帝真正的不带一丝虚伪的父爱。“父皇,您快些好起来,带沚儿去放风筝”,朱若沚咿咿呀呀地说道。“好,父皇身子一好,便带沚儿去放风筝”,老皇帝被宝贝女儿一逗,心情大好,整个人顿时精神了几分。“陛下,锦衣卫都指挥使马吉翔、都指挥同知赵大喜在殿外候见”,司礼监秉笔太监何亮恭敬地说,今儿个他当值。“宣他俩入殿吧,朕本是小恙,老不露面,那些臣子们还以为朕要死了呢”,老皇帝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厉芒。“臣锦衣卫都指挥使马吉翔参见陛下”。“臣锦衣卫都指挥同知赵大喜参见陛下”。“马卿、赵卿,平身吧”。朱亨嘉此时早已披好龙袍,从**起身,正襟危坐。冲二人笑笑,“这几日朕未上朝,朝中的那些个大臣们都在做什么呀?”“陛下,大臣们皆对龙体感到担忧,不过仍能正常办差,未发现什么异样”,马吉翔禀道。“臣前些日子见到了蜀国公和闽国公,他们担忧陛下的龙体,夜不能寐。蜀国公还令家眷在宅内摆上了香案,日日夜夜为陛下祈福呢”,赵大喜也应了一声。马吉翔白了赵大喜一眼,暗道谁不知道靖江王府旧人中,汝跟范友贤、严天凤、陶成关系最好,这个时候又赶着为范、严二人说好话。听了赵大喜的话,朱亨嘉心中一阵感动,还是这些老臣对朕有感情,忠啊!他忽然想到了另一个老臣、前锦衣卫都指挥使陶成,“陶成目前还在宁国流放吧?”赵大喜忙恭身禀道:“禀陛下,陶成目前正在宁国”。朱亨嘉叹了口气:“朕初起兵的时候,此人跟着朕鞍前马后,颇有些功劳。虽然胆大包天,犯了大罪,可朕不想再追究了。恕他无罪,放回家去吧”。“谢陛下隆恩”,赵大喜不禁泪流,跪下替陶成谢恩。朱亨嘉不由心中对赵大喜高看了几分,此人虽然能力平庸,却重情重义。能对朋友尽义,必能对朕尽忠!旁边侍立的马吉翔如遭雷击,政治斗争向来你死我活,陶成若是重新得势,自己焉有命在?不行,必须折腾出些事来,让圣上觉得我马吉翔还有用!正想着,朱亨嘉忽然有意无意地又问道:“太子、冀王、豫王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呢?”马吉翔暗道:机会来了!慢悠悠禀道:“太子、冀王、豫王每日除了请安,便是专心学业。尤其是太子殿下仁孝,无论刮风下雨,请安一日未停过”。朱亨嘉点点头,“难为他有心了!”“只是太子殿下太过操劳了些,每日问过安,还要听经筵,然后去户部办差。日日如此,难得休息。长此以往,臣恐累坏了殿下龙体”。“什么!他依然坚持天天听经筵?朕不是说了嘛,每旬的大讲听听便可,日讲不用每天都去”,朱亨嘉的脸色阴沉了下来,缓缓地问道:“都是哪几位师傅给太子讲课讲得多呀?”“大学士关守箴、郑封,左都御史郭之奇,闽国公严天凤,詹事府少詹事唐甄这几位经常给殿下讲课,另有东宫侍读、侍讲多人。此外昌国公李明忠、大学士顾奕负责知经筵事,每旬的大讲,皆是从不缺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