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五章 边境纠纷（二）

大哥大明朝和小弟朝鲜的边境纠纷源远流长。义州其实并没有多大争议。大明朝从洪武二十年（1387 年）置义州卫以来，绝大多数时间，这块区域的绝大部分都在大明手中，朝鲜只是占据了义州的一小部分。后来，趁着明清战争，朝方控制区有所扩大。不过，经过丁卯、丙子两场胡乱后，八旗兵打得朝鲜溃不成军，不光是义州，朝鲜八道中的咸镜道、平安道大半都落入了满清手中。北伐时，朱亨嘉令杨怀在朝鲜登陆，打跑了清虏，帮朝鲜失复了部分失地，却对义州和“北方六镇”的归属有异议，在这两处驻扎了兵马。其中，义州完全由明军控制，“北方六镇”则由双方共同驻军。其实，朝鲜国王李棩派训练大将金锡胄率领朝鲜军队包围义州，用的乃是声东击西之计。讨回义州是假，取回“北方六镇”才是真。毕竟和义州法理上一直属于大明不同，“北方六镇”已经被朝鲜控制了两百年，朝鲜上下早将其视为领土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只不过号称“小中华”的朝鲜，对大明朝的事门清。天朝上国最重体面，汝若是直接派兵讨要“北方六镇”，必然是不允的；可若是假装讨要义州，一番讨价还价后，得到“北方六镇”作为补偿，还是很有希望的。毕竟，在天朝眼中，义州是战略要地，“北方六镇”却是不毛之地。朝鲜人对“北方六镇”的感情极深，因为得来实在不容易！话说元朝灭亡之际，高丽的恭愍王适时向元朝发难，派兵马向永兴方向进军，很快占领了铁岭（江原道北端元山一带）的双城总管府（朝鲜永兴，东朝鲜湾一带），将蒙古人赶出高丽长城之外。至此，朝鲜人踏上了向北扩张的征程。恭愍王之后，朝鲜太祖李成桂一边向大明称臣，一边讨伐北元的残余势力、扩张领土，在攻打北元辽阳行省的战争中捷报频传，得到了大明朝的肯定，“攻城必取，未有如高丽者也”。朝鲜趁着蒙古人与大明朝逐鹿中原之际，夺取辽阳行省的东北部大片土地，占领了千里长城之外的合兰府（咸兴）及江界、泥城。大明朝既然将朝鲜视为对抗蒙元的友邦，也就对此视而不见，哪怕这一片，理论上也曾算是大明的领土。1392年，朝鲜太祖李成桂建国，朝鲜在图们江下游，据有孔州（后更名为“庆源”）一镇之地。其后，历任朝鲜大王，一边向大明称臣，一边向图门江中、上游扩张，先后建立会宁、钟城、庆兴、稳城、富宁诸镇，合称“北方六镇”。15世纪初，大明成祖朱棣迁都北京，朝鲜人一方面进一步向大明申诉长白山与图们江以南的地区为朝鲜领土；另一方面则扫**了鸭绿江、图们江南岸的女真据点，逼迫女真人西迁、北移。因这六镇之地，虽然名义上属于大明，实际上却是女真人的地盘，所以，面对朝鲜人的步步蚕食，成祖本着这是“远夷相争”的看热闹心态，从天朝大国的站位上表示“朝鲜之地，亦朕度内，朕何争焉”。默认了朝鲜人在半岛北部的不断扩张。朝鲜不光在东北部扩张了“北方六镇”（东北六镇），还在两国传统边界的鸭绿江口沿江上溯到鸭绿江中上游，设置了“西北四郡”。时光永远流逝，一晃便是两百年。明朝的大军赶跑了侵略朝鲜的女真人，却占着“北方六镇”不肯走。那吉林总兵顾忠居然公开说“北方六镇”是大明将士舍生忘死打下来的，理应成为大明朝的北方六县。这激怒了朝鲜的显宗大王李棩，这位二十一岁的朝鲜国王，体弱多病，却颇有政治智慧。他出生时，父亲李淏与母亲张氏都在满清盛京（沈阳）的朝鲜馆中做人质。人质生涯，缺吃少穿的，自然体弱多病。不过苦难的童年，也磨练出了他的意志。四年前，他的父亲孝宗大王薨了，围绕仁祖遗孀慈懿大王大妃赵氏（庄烈王后）的丧服服制问题，朝鲜发生了“礼讼”。表面上看，是礼仪之争，其实却是西人党和南人党的内斗。以宋时烈为首的西人党依据《仪礼》等“古制”，主张将孝宗按庶子继后来处理，大王大妃行期年服；而以许穆、尹鑴、尹善道为首的南人党则表示反对，认为应将孝宗视为嫡长子，大妃行齐衰三年丧。其中尹善道上疏言辞尤其激烈，上升到“天地之尊卑、宗社之存亡”的程度。西人党看出这是南人党要向自己发起挑战，因此指责尹善道“假托论礼，用意阴凶”，要求从严惩处。西人党领袖宋时烈、南人党领袖尹善道皆是朝鲜先王孝宗李淏的师傅。宋时烈是朝鲜大儒，学宗朱子，尊崇明朝，提倡尊周义理论，是朝鲜半岛儒者中唯一被称为“子”的人，著有《宋子大全》。尹善道则是朝鲜有名的智者。有一次，先王李淏问尹善道处身之方。尹善道回答：“‘公子王孙芳树下，清歌妙舞落花前’，难道不是千古名作吗？”李淏听完，从中悟出了韬光养晦的道理。两位党魁内斗，给当时刚十七岁的小国王李棩出了难题，所有人都在看他如何处理。李棩一点都不慌，他见西人党势大，再加上《经国大典》（即“国制”）规定无论长子、众子之丧，母亲皆行期年服，便采纳了西人党的主张。施展霹雳手段，将尹善道发配三水郡；同时为了牵制西人，又逐渐起用许积等南人，拉拢西人党内的反宋时烈派，主要是拉拢以金佑明、金锡胄为首的清风金氏。迅速稳定了朝鲜政局。“这个顾忠可恶啊！居然公开说我朝鲜的北方六镇是大明的北方六县！”一怒之下，李棩下令召开御前会议。领议政宋时烈、左议政金佑明、右议政许积、御营大将郑太和、守御使李时昉、训练大将金锡胄、宋浚吉、金寿兴、许穆、尹鑴等官员尽皆出席。“汝等都说说，如何从大明手中夺回北方六镇”？李棩问道。“王上，您应该上疏给大明皇帝，直接要求归还六镇之地”，领议政宋时烈，名字带个“烈”字，果然性如烈火。“不妥呀，王上，您何不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假意派军包围义州，摆出不得义州不撤兵的气势；再派人和大明谈判，索要北方六镇”，右议政许积微笑道，眸中闪烁着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