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八章 边境纠纷（五）

“北方六镇”之庆兴，一座生机勃勃的城市，来来往往的商旅不绝。内禁卫大将申浏正在欣赏着这富庶繁华之景，御营大将郑太和赶了过来。申浏扫了郑太和一眼，以极平淡的语气说道：“郑大将不待在会宁，跑到吾这庆兴来做甚？”当年明朝联军，打败八旗兵，夺回了咸镜道和平安道。明军在北方六镇（又称东北六镇）留兵驻守。孔州（又称“庆源”）、会宁、钟城、庆兴、稳城、富宁诸镇，皆是一半明军、一半朝军。往往是明军占了几座城门，朝军则占据另外几座。郑太和驻军于会宁，与他同城的，是明军总兵顾忠。“唉，申大将，火烧眉毛了，难为汝还有心思观景”，郑太和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吾是来找汝商议对策的，明军又增兵了”。“哦？又来了多少明军？”“据说大明奴儿干总督孙金鼎下了军令，令阮进部进驻孔州、顾忠部进驻会宁、马思文部进驻钟城、阮骏部进驻庆兴、傅勒赫部进驻稳城、陈奇策部进驻富宁。如今，驻于北方六镇的明军已达四万，而我军只有一万五千。申大将，汝素来多谋，得赶紧拿个主意呀！”申浏只是不作声，郑太和不断催他拿主意。终于，申浏开了腔，“郑大将，你我皆曾跟随明军北伐清虏，汝觉得凭咱们这一万五千兵马敌得过四万装备精良的明军吗？”郑太和叹了口气：“敌不过”。“明知敌不过，又为何要战？”“申大将，汝的意思是要和明军议和？”申浏坚定地说道：“为了将士们的性命，只能议和了”。郑太和沉思了一会儿，“明军在北方六镇占据上风，就怕他们不肯和呀”。“唯有以诚化之”，申浏昂声道：“明日一早，吾孤身出发，去找阮大帅”。阮大帅，指的是明军在北方六镇的最高统帅、**胡侯阮进。阮进目前坐阵孔州，指挥着北方六镇的所有明军。申浏骑着快马，孤身一人，去寻阮进。快马加鞭，先至会宁。会宁本由明将顾忠和朝将郑太和共同驻守。可那顾忠，大海盗出身，当年横行海上，杀人无数，有个外号“横纲顾三”。此人对朝鲜极不友好，公开宣称北方六镇是大明将士舍生忘死打下来的，理应归大明所有。顾海盗三天两头地找郑大将的麻烦，今天抢朝军的辎重，明天杀朝军落单的士卒，时不时地就在朝军营房门口演习。搞得郑太和惶惶不可终日，生怕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便做了顾海盗的刀下之鬼。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于是，借口和申浏商量对付明军之法，率部离开会宁，来到了申浏所在的庆兴。他一走，顾忠便独占了会宁，得意洋洋，自以为立下了不世之功。“总镇，朝鲜的申大将来了”，正得意着，部下来报。“申浏？”顾忠眼神一凝，问道：“他带了多少兵马来啊？”当年在辽东、奴儿干，他曾和申浏并肩作战。申浏打仗不怕死，统率的一千鸟枪兵，屡立战功，是朝鲜军队中少见的精锐。战后此人被擢为朝鲜内禁卫大将，为朝鲜国王训练了足足六千新军，是个硬茬子。“禀总镇，申大将只身一人前来，未带一兵一卒”。“哦？倒是好胆！”顾海盗暗赞了一声，下令盛列刀枪，招待贵客。好个申浏，从刀山枪林中穿过，浑然不惧，来到顾忠面前，拱手施礼，“见过顾兄”。顾海盗哼了一声，“申兄来此何为？”“吾只是去孔州见阮帅，路过会宁”。“哦，汝见大帅有何事？”“无他，想到大帅面前告汝擅自夺取会宁、挑起边衅之罪”。“大胆！”顾忠的部下大怒，拔出了刀。申浏直视众人，针锋相对。顾海盗楞了许久，忽然哈哈大笑，“吾敬申兄是条汉子，便放汝去孔州”，笑罢令左右开了城门，任申浏自行。申浏也不称谢，快马直奔孔州。至孔州城外，遇到了明将平西伯王朝先。王朝先亦曾与申浏一起并肩作战过，他是个厚道人，未做任何刁难，直接把申浏带到了阮进的大帐。阮进能做到一军主帅，城府自然比顾、王二人深，一见申浏，便亲热得不得了，呼左右看座看茶，“哎呀，申兄弟，汝怎么来了？可想死愚兄了。这些年，愚兄做梦都能梦见当年咱们在辽东、奴儿干一起杀鞑子的情景呢”。申浏暗暗冷笑，汝若真的对吾有感情，又怎么会令部下骚扰吾的部下、欲彻底掌控北方六镇？行，汝喜欢演戏，吾便与汝一起演！扑通一声跪倒，“听说兄长欲取小弟之头，小弟特地献头来了”。阮进大惊，“贤弟这是做甚？快快请起！”申浏却不肯起身，“小弟奉朝王之命镇守北方六镇，身为大将、守土有责，若丢了六镇，必被朝王枭首示众。而兄长却令顾忠夺了会宁，又对其余五镇，虎视眈眈，实在是将小弟往死路上逼。小弟若与兄长作战，便是不义；可若听凭兄长夺六镇，便是不忠。思来想去，唯有来兄长处赴死，忠义皆可保全”。闻此言，阮进臊得满脸通红。申浏这么个搞法，是在天下人面前将自己陷入了不义的境地。自己若杀了此人，倒成全了他的名声。阮进以前也当过海盗，盗亦有道，阮海盗也是守规矩的，最讲义气。况且，他与顾忠一向不和，一片海容不下两大海盗。此次顾忠夺取会宁，压根就没和他商量。自己来前，孙阁老再三叮嘱：“北方六镇只是幌子，真正的杀招在义州。汝只需在北方六镇向朝鲜施加压力即可，切不可真打，伤了和气”。若是和朝鲜撕破脸皮打起来，可就和阁老的本意相违背了。想到这里，阮大帅沉声道：“贤弟误会了愚兄。顾忠之事，乃是他私自所为，和愚兄无关。这样吧，愚兄立即命令顾忠，回复原样。会宁嘛，还是你我双方共管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