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章 边境纠纷（七）

汉阳城东，一座五进的大院子，便是左议政金佑明的府邸了。清风金氏可算是朝鲜的豪族。金佑明的父亲金堉担任过朝鲜先王、孝宗大王李淏的领议政。与李淏一样，金堉也是朝鲜国内的铁杆亲明派，甚至将两个儿子取名为金佐明、金佑明。孝宗李淏称赞他：“安得担当国事、坚确不挠如金堉者乎？”到了金佑明这一代，权势越发显赫。金佑明将女儿嫁给了显宗李棩，即后来的明圣王后，金佑明本人也受封清风府院君。清风金氏，可谓权贯朝鲜朝野。权力大，巴结他们的人便多，连罗刹人都来巴结。金佑明朝议完回府后，家奴来禀告，“罗刹使者米列瓦洛夫已经等候您多时了”。和其他罗刹人留着大胡子不同，米列瓦洛夫留着小胡子，个子不高，身上拾掇得很干净，给人一种彬彬有礼的感觉。他是奉叶尼塞斯克督军巴什科夫之命来的朝鲜。巴什科夫听尼布楚总管阿尔申斯基汇报，说是朝鲜和大明朝发生了边境纠纷。众所周知，大明朝的光武皇帝一直对沙皇陛下的扩张政策很不满，在明朝边境布置了重兵。虽然这几年，两国的商贸发展得很快，但巴什科夫总觉得有一柄剑悬于自己的脖子附近。巴什科夫一边向西伯利亚衙门汇报明朝边境的冲突情况，一边急不可耐地向朝鲜派出了使者，企图联合朝鲜，对付明国。毕竟，这个国家的地理位置太重要了，利用得好，便是一艘针对明国的永不沉没的战船。想法很美好，现实很残酷。米列瓦洛夫来到汉阳后，发现朝鲜的达官显贵们都将俄国人视为夷狄犬羊、凶狠残暴的野蛮人。他给官员们送礼，希望他们能将自己引见给朝鲜国王李棩，皆吃了闭门羹，连朝鲜高官家的门都没见，就被赶了出来。咦？这世上还有送礼送不出去的？米列瓦洛夫很无奈，听人说清风金氏在朝鲜很有势力，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尝试着给金佑明送了些银币。竟然收了！米列瓦洛夫很开心，庆幸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开明的朝鲜高官，在给叶尼塞斯克督军巴什科夫的信中写道：“阁下，沙皇陛下的事业正在取得成功，我结交了朝鲜国王的岳父，他愿意为促进俄国和朝鲜的友谊出力……”“左议政阁下，我委托您办的事情怎么样了？”米列瓦洛夫用充满希冀的眼神盯着金佑明。“唉！事情不好办啊！除予外，几乎所有大臣都反对联合贵国对抗大明。此事只能来日方长了”，金佑明一脸羞愧地说。毕竟他是儒者，收了人家的礼，却没帮人家办成事，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好吧，来日方长”，米列瓦洛夫心里好一阵失望。……景福宫，寒风凛冽，显宗李棩心情如坠冰窟，前方传来消息，义州的十万朝军被几千蒙古骑兵杀得大败，五军营大将宋浚吉战殁，训练大将金锡胄、守御使李时昉大败而归。“唉，金锡胄、李时昉误孤！”“王上，当务之急应尽快与天朝谈判”，右议政许积劝道。李棩一脸的愁眉苦脸，“唉，义州的十万朝军都败了，北方六镇的一万多兵马又被明军团团包围，孤的手中没了倚仗，又如何谈判？”“王上请想，天朝为何只派些胡人援义州，而不派战兵前往？是并不想和朝鲜彻底决裂呀。所以，他们一定会同意议和的”，许积不紧不慢地说道，倒是成竹在胸。李棩想了想，还真是这么个理，“那孤立即令宋时烈和金佑明去和天使谈判”。“不，王上，您首先得降低姿态，负荆请罪。天下至柔，莫过于水，因其至柔，方能克钢”，许积禀道。……大明钦差、礼部郎中丁时济被请入了景福宫，刚进宫门，丁时济便吓了一跳，只见朝王李棩身着素服，背上捆着几根树枝，恭恭敬敬地跪着。“东隅小邦，背盟天朝，羞愧难当，特向天使请罪”，李棩的声音十分凄切，闻之能让人泪下。丁时济亦是演戏的高手，忙搀起李棩，“哎呀，王上何必如此？大明和朝鲜是兄弟之谊，之前不过是些小误会，快快请起”。临来之时，光武帝对丁时济有交待，一共两条：其一、必须维护好和朝鲜的关系，不得撕破脸；其二、义州必须留在大明手中，北方六镇嘛，必要时可以放弃。既然必须维护好和朝鲜的关系，便不能与朝王搞得太僵。所以丁时济立即搀起李棩，百般抚慰。仗打败了，李棩做好了割让领土的准备，堂堂朝王，不愿意蒙受割地的耻辱，所以请完罪、寒喧一二后，便借故溜走了，留下领议政宋时烈和左议政金佑明与丁时济谈判。一开始，谈得很顺利，双方对义州的归属没有异议，一致认为义州属于大明。可谈到北方六镇时，便僵住了。虽然朱亨嘉给丁时济的谈判底线是：取得义州，可以放弃北方六镇。可丁时济觉得如果按圣上的底线谈下来，自己的功劳不大，因而一口咬定北方之六镇属于大明不松口。对宋时烈和金佑明来说，北方六镇是朝鲜的习惯领地，一旦丢了，恐怕国人、尤其是那些读书人的唾沫星子会淹死自己。不敢让步，也没有退路，坚持认为六镇是朝鲜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双方从秦皇汉武谈到大明太祖，各持一词，互不相让。“双方共有便是”，忽然，从两方使团中的某位天才官员口中，说出了这六个字，一切问题都得以解决。对呀，汝说是汝的，我说是我的，干脆整成共有的，谁都没意见，领土纠纷便解决了。又是一番拉锯式谈判，双方议定：北方六镇法理上归大明和朝鲜共同所有；双方各派兵一万驻守；六镇官员由朝方委派；六镇赋税则是一家一半。终于谈成了！宋时济长叹了一口气。没想到在义州败得那么惨，居然还能保有北方六镇，李棩大赞了宋时烈和金佑明一番，下令在王宫设宴，款待天朝使臣。他们推杯换盏，喝得快活。只是苦了俄国使者米列瓦洛夫。在探知大明和朝鲜达成了协议、边境纠纷已经解决之后，米列瓦洛夫灰溜溜地回到了尼布楚，向叶尼塞斯克督军巴什科夫写信汇报这一情况。“督军大人，我不得不万分遗憾地向您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