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一章 回朝（二）

南京关园，一排排腊梅凌寒独自开放，首辅关守箴来了雅性，约詹事府詹事唐甄一起赏梅。唐甄原是关守箴的智囊，被朱亨嘉任为皇太子的师傅后，官运亨通，由正四品的詹事府少詹事，升到了正三品的詹事府詹事。地位提高了，与关守箴的关系便发生了微妙变化，由政治上的附庸升级为政治上的盟友。然而，不管怎样，身上的关党烙印是怎么消也消不掉的。“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关守箴吟起了王安石的诗，连连称赞，“王荆公此诗做得真好！道尽了梅花的风骨啊！”唐甄一笑，“下官也想了首《咏梅》，以博关公一笑”，竟不用笔墨，取树枝在雪地上点点划划，须臾写成。《咏梅》金陵大雪何嫌迟？鼎中冷暖鱼自知。回首凝望墙根内，朝阳初升梅几枝。须眉一腔君子血，得修五德尽保全。小儿畏寒搓手处，心比金坚气自绝。初读此诗，关守箴觉得平常，可仔细一品，发现竟是首藏字诗。每行第一字联起来读，便是“金鼎回朝，须得小心”八个字，不由得心情凝重了起来。见关首辅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唐甄微微一笑，用树枝将雪地上的字迹划去，多年的宧海沉浮，让他变得心思缜密，做事不愿意留下痕迹。关守箴沉思良久，“铸万，孙老贼若回京，恐怕于吾等不利。汝可有妙策不让他回京？”好个唐甄，以树枝作笔，下笔如刀，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显露在雪中。关守箴一瞅，写的是：“边衅”。“铸万的意思是只要奴儿干那边发生了边衅，孙老贼便回不来了？”唐甄点了点头，“圣上早有召回孙阁老之心，可就是因为朝鲜边衅，一直没有成行。如今朝鲜边衅已经停息，孙阁老回京便顺理成章了，若不想他回京，除非再爆发一场边衅”。关守箴眼睛盯着梅花，连连点头，忽又叹道：“如今四海升平，又哪来的边衅呢？”唐甄笑了，“您忘了北边的罗刹人了？下官听说黑龙江巡抚辜朝荐跟您交情匪浅呢”。关守箴也笑了，“汝说得没错，老夫跟端敬也算是老友了，呵呵呵！”……黑龙江海兰泡，是座边境小城，常住人口不过万余，却繁荣得很，来来往往的商旅极多，陆关司主事收税收得手发软，区区六品官却成了北疆有名的肥缺，给个知府都不换。这地方地理位置好，位于大明和罗刹国的边境上，又位于黑龙江边，交通便利。沿着黑龙江往上走，是罗刹人控制的呼玛城（俄方称卡马尔斯克堡）；沿着黑龙江往下走，则是大明的巴忽鲁卫。有这条黄金水道在，不愁商旅不足，也不愁捞不着银子。今天又是个丰收天啊！海兰泡陆关司主事张奇望着收上来的一箱箱金银铜币，喜笑颜开。陆关司，原先叫茶马司，但据说是当今圣上认为陆上交易的商品极多，并非只有茶叶和马匹，大笔一挥，改成了陆关司。天色渐晚，正欲令军士关闭关门，又来了商队，一队五十人左右的大鼻子哥萨克，骑着顿河马来到了关下。“等这支商队过去后再关门吧”，张奇发了善心，主要是见对方马匹多，五十人竟有百余匹马，看来是有油水的”。军士听了张奇的话，没关门，等着再发一笔。“哒～哒～哒～”哥萨克们竟不停留，直趋入城。一名军士持枪欲阻挡，却被一个大胡子一马刀劈为两段。“不好，敌袭！”张奇壮着胆刚嚎了几句，便听“呯”的一声，胸口冒起了白烟，一名哥萨克举起了火铳。“快，将财物装上马，带走”，领队的大胡子喝道。抢劫，对哥萨克来说和吃饭一样正常，一会儿便将马匹装满了金银，扬长而去，等城内的驻军赶出来时，罗刹人已跑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了几十具尸体，包括大明海兰泡陆关司主事张奇。明俄边境附近马匪多，这是俄国境内的一股马匪，匪首叫巴耶夫。“巴耶夫，咱们抢了大明的税银，不会遭到明军的报复吧？”一个哥萨克有些担心地问巴耶夫。“不会，大明那边有咱们的人，到时候将这事推到俄军身上便是”，巴耶夫得意地一笑。“大明那边有咱们的人？您是说有明国的官员和咱们一起做生意？”“那是当然，要不然，我怎么知道这个时辰，守卫海兰泡陆关司的军士最少？哈哈哈”，巴耶夫哈哈大笑。“轰～轰～轰～”快乐的时间总是短暂的，巴耶夫刚乐了一小会儿，便被炮弹轰上了天，早已埋伏好的一支明军包围了他们，两柱香的时间，便将这股五十人的罗刹马匪杀了个干干净净。“将军，完事了，一个活口都没留”，把兑张谦向游击将军陈标说道。陈标点点头，“将马匪们抢的银子都分了吧，把匪巢烧了，如果发现书信，一律烧毁”。“是！”……黑龙江首府剌鲁卫依兰城（今哈尔滨）的巡抚衙门内，六十多岁的黑龙江巡抚辜朝荐正在奋笔疾书。他在向大明光武皇帝陛下上疏。“黑龙江巡抚臣辜朝荐泣血呈奏；为斡罗斯军队擅开边衅、攻打海兰泡事：北方蛮夷斡罗斯者，金发碧眼、青面獠牙，民间多谓罗刹，原蛮族一支，生性野蛮，不服王化。陛下以仁义治天下，德泽海外、统驭万邦。怜其物产匮乏，许其贸易。然蛮夷素无恩义，夜郎自大、自以兵强，屡犯天朝，擅起边衅。近日，有呼玛城夷将巴耶夫，率五百夷众，攻打海兰泡陆关司。主事张奇夷然不惧，与贼相搏，终因寡不敌众，奇与部下三十余人另二十三名商旅，俱殁于贼手。呜呼！上天虽有好生之德，鬼畜实犯必杀之罪；天朝文有孔孟文章，武亦有孙吴韬略。夫天发杀机，移星换宿；地发杀机，龙蛇走陆；人发杀机，天地反复。请陛下兴问罪之师，摧枯拉朽，北伐罗刹，外镇诸蛮，内抚百姓。泣血呈情，谨候圣裁”。辜巡抚文章写得好，只是忽略了两件事：攻打海兰泡的是马匪，并不是俄军；攻打海兰泡的马匪人数只有五十，而不是五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