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疏八百里加急,直达南京御前。朱亨嘉见此奏疏,犯了两难。一方面,一代大帝恨罗刹鬼入骨,巴不得拿起铁笤帚将他们扫得远远的;另一方面,老奸巨猾的他,又觉得自己在军事上的准备还不完善,主要是后勤,虽然一直在奴儿干修建仓库、屯积物资,但北疆地方偏远,运输耗费惊人,如果调动大军,后勤方面的开销可不是国库能承担得起的。光武帝一直想着,再等个一两年,等国库充实些、后勤保障得力些,再打这一仗。可如今罗刹人竟敢袭击大明的陆关司,等于是欺负到了大明的家门口,不打,天朝上国颜面何存?形势的发展也不由得不打。听说大明天威受到了罗刹人的挑衅,在有心人的鼓动下,明军与呼玛的罗刹军队又爆发了数场冲突。总兵刘一鹏、王兴奉黑龙江巡抚辜朝荐之命,攻占了罗刹人在额克卫、塔哈卫一带的营地。这两块营地的罗刹人数量不多,各百余人,是罗刹呼玛总管斯捷潘诺夫扎入大明领地内的两颗钉子。明军打着报仇雪恨的名义,顺利拔掉了这两颗钉子,从而引发了更大的冲突。罗刹总管斯捷潘诺夫听说明军攻占了两个哥萨克宿营地,勃然大怒,令别列科夫率两百人留守卫卡马尔斯克堡(俄方对呼玛的称呼),自己则率五百哥萨克洗劫了大明治下巴忽鲁卫的忽里平寨。可怜忽里平寨内的五百居民,被罗刹人屠戮一空。寨子也被洗劫一空,罗刹人临走时还放了一把火。忽里平惨案,只是发生在大明遥远北疆的一场小规模战争,在消息闭塞的古代,本来很难传播出去。但不知怎么,竟传遍了整个大明朝。如今的大明朝随着经济的发展,民间的民主自由之风日益强大,各种各样令人眼花缭乱的文社层出不穷。大的文社都刊印或手抄了一些大儒的文章,久而久之,形成了报纸。什么《复社日报》、《云间几社报》、《南社文报》等,几乎各个行省都有。虽然光武大帝最忌惮民主自由,按他的说法,这江山是朕自己家的,不是尔等小老百姓的,采取了一系列铁腕,压制言论,可历史发展的趋势不可扭转,任老皇帝怎么打压,民间办报之风总也压不住。虽然老皇帝搞出了御用报纸《大明日报》,还请了自己心中的大才、太傅丁魁楚老大人担任社长、主持编篡。可因为只歌颂、不揭短的文风,除了一些官员们阅读外,几乎没什么人看。反倒是《复社日报》、《云间几社报》、《南社文报》等民间报纸,看得人多,火热得不得了。这些民间报纸,文风大胆,最喜欢针砭时事、搞一些劲爆的题材吸引读者。不知是谁将忽里平惨案的消息泄露给了这些文社,各大报纸皆对此事进行了长篇累牍的报道。民间舆情哗然。“我堂堂天朝怎能受蛮夷的欺辱?请圣天子速发兵讨之”;“那罗刹鬼本是蛮荒异种,凶残狠毒,竟将忽里平寨的百姓全屠了,可恶之极”;“大明若不能讨平该死的罗刹人,便不配称天朝上国”……民间的舆论有效绑架了朝廷的舆论,满朝文武纷纷上疏皇帝,请求派兵征讨罗刹人,以平民愤。……“万岁爷爷,李因笃写的《祭忽里平百姓文》,奴婢誊写好了,请您过目”,南京乾清宫内,当值的司礼监随堂太监王忠顺恭恭敬敬地呈上了一张纸。“嗯,放在这儿吧”。朱亨嘉哼了一声,聚精会神地看起了这篇《祭忽里平百姓文》。“光武壬寅年(1662年)底,闻罗刹人屠我北疆忽里平百姓,义愤填膺,而奠以文曰:呜呼!先有百姓,后有圣贤;无有百姓,何来圣贤?今我百姓何辜遭此荼毒?虽生于斯而亡于斯,却白骨暴尸、付之一炬矣!夷族罗刹,本蛮荒野人之后,生性凶残,不慕礼仪,烧杀抢掠,是为罗刹。三十余年来,屡屡袭扰北疆。倾东海之水,难洗其罪;罄南山之竹,难书其恶。夫以仁义抚百姓,犹不可期,况乎荒荒异种,安可以仁义抚之?惟圣天子一代英杰,驾长车以御宇内,挥戈矛而定天下,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九州万方,无不宾服。雄才大略,浩如江河之停蓄;文韬武略,灿如日月之光辉。如斯雄主,何忍我百姓遭此屠戮?虽相隔万里,必起大军报之!跃马弯弓、血洗贺兰山缺,正此时也!予闻生有闻于当时,死有传于后世。北伐罗刹,英雄趁此扬名;血洗国耻,匹夫亦可称豪。人生在世,苟能如此足矣!呜呼!忽里平者,北连呼玛,南望巴呼鲁,东接黑龙江,西邻诸蛮,商旅不绝,人流如川。风雨晨昏,亡魂有伴,当不孤寂。予自丙寅月(正月)得此噩耗,发之一恸,遂作祭文以祭之。文风哀切,凄如飘风急雨之骤;文意简陋,难书纸灰飞扬、朔风野大之哀!茕茕腐儒,手无缚鸡之力,唯设祭坛、具时羞之奠,告之忽里平百姓之灵:呜呼!为善无不报,为恶穷必追,天理循环,迟速有时,此理之常也。王师北伐罗刹之日,必告以灵前。呜呼哀哉!尚飨”。“哎呀,这个李因笃,是把朕架在火上烤呢”,朱亨嘉读完李因笃写的《祭忽里平百姓文》,喃喃自语。李因笃是顾炎武的好友,有名的经学大师、大儒。和顾炎武不同,此人不喜做官、淡泊名利,一生安贫乐道,勤于研读,执教著文,著述宏富。是大明朝著名的思想家、教育家、音韵学家、诗人,被时人称为不涉仕途的华夏“四布衣”之一。他虽然不当官,却喜欢议论朝政,经常在报纸上发表文章,抨击不公之事。主张“经世致用”之学,“师古不泥其意,用法不求其人”,认为深入经学的目的,在于通晓古今治国之道,以利于国计民生。李因笃得知了忽里平惨案后,立即作了这篇祭文,因为名气大,立即传遍了大明朝,也传到了光武皇帝的御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