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四章 尼布楚（三）

孙金鼎怔住了，脸胀得通红。堂堂次辅，久经宦海沉浮，自然有极丰富的政治斗争经验。一听叶时茂说完，立刻明白他说的是对的。自己只顾着想皇帝之所想，却把老对手关守箴给忘了。是极，是极，自己和关老贼斗争了这么多年，仇深似海，他怎么可能听任自己回京入阁呢？想必这一切，都是关老贼从中捣鬼。老贼可恶啊！自以为出身名门望族，瞧不起自己这类平民出身的官员。当年自己做官时贪了些银子，被流放桂林。这厮人前人后便说自己贪腐、有辱斯文，联合王上身边的一些达官显贵孤立自己，还给自己起了个外号“国蠹”。呸！谁不知道汝是嫉妒王上器重予胜过器重汝！这些年，汝贪的银子何曾比予少？“嗯，叶先生一言惊醒梦中人！”孙金鼎从沉思中醒来，悠悠地说道：“老夫仔细想了想，这罗刹袭关之事，发生得极蹊跷。早不发生、晚不发生，偏偏圣上刚想调老夫回京，便发生了此事。甫一发生，那黑龙江巡抚辜朝荐便急匆匆向朝廷上疏，朝廷的答复还没到，又派总兵刘一鹏、王兴袭击罗刹人的宿营地。哼，那辜朝荐可是关老贼的好友。此次，朝廷只拨三十万两银子，想必也是关老贼捣的鬼，想卡住大军的钱粮，让北伐功败垂成，令圣上治老夫的罪”。“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关阁老此招甚毒，抓住了吾等的命脉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任颖眉、叶时茂俱愁眉不展。政治这种事向来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他们早已和孙金鼎紧紧绑在了一起，孙金鼎要是倒了霉，他俩准跑不了。孙金鼎笑了，笑得极豪迈，白胡须飘飘，“关老贼不是给老夫起了个雅号“国蠹”嘛，呵呵，他倒是没说错，这些年，老夫的确攒了些银子。他们想在粮饷上卡老夫的脖子，老夫偏不让他们如意，情愿自掏积蓄一百万两充作军饷”。一听孙阁老要自掏腰包一百万两作为军饷，任颖眉、叶时茂二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乖乖，都说孙阁老会捞银子，不料竟捞了这么多，一百万两，拿出来居然眼都不眨一下！有钱，真有钱！“阁老舍家为国，下官佩服。只是掏三十万两足矣，绝不可掏一百万两”，叶时茂劝道。孙金鼎回过味来了，自己这会儿正处在风口浪尖上，政敌们的眼睛都在盯着自己。一百万两数目巨大，一旦掏出来，岂不是明摆着告诉世人自己是大贪官吗？皇帝的性子自己最清楚，最重情义，贪污得少点不要紧，几十万两真不算回事，可若是贪得太多，达到几百万两的规模了，他老人家还是会管的。闻言微笑道：“嗯，多谢叶先生指点”。任颖眉也开了口，“阁老，下官以为您可以下令鼓励各级官民人等为大军捐输，捐银五千两以上者，颁予牌匾。然后您再带头捐银三十万两为好”。孙金鼎听明白了，任颖眉这是在提醒自己，捐银子要符合程序，不能让政敌抓住把柄。当即抚须赞道：“此言甚善！”“阁老，下官以为可以招募奴儿干各部胡兵作战。这些胡人，生性悍勇，是当兵的好苗子，且军饷还拿的少，只需领一份守兵的粮饷便可，比大量出动战兵省银子的多”。“好主意！老夫立即传令给锡伯、达斡尔、鄂温克、鄂伦春、赫哲、奇勒尔、费雅喀等部土酋，让他们出兵助战。不从者，斩！”孙金鼎哈哈大笑，精神矍铄，神彩飞扬，仿佛以前那个羽扇纶巾、指点江山万里的孙先生又回来了。……孙金鼎是跟随光武大帝南征北战的老臣，虽然没有直接指挥作战，但大仗、小仗、内战、外战，经历过无数，还是有作战经验的。他将重兵集结于海兰泡（布拉戈维申斯克），这地方靠着黑龙江，物资运转方便。又不惧风险，亲临海兰泡督战。一见他来了，孙广威、阮进、顾忠、阮骏、傅勒赫、陈奇策、刘一鹏、王兴诸将纷纷出迎。武将之中，唯有南陵伯孙广威资历最老，乃是靖江王府校尉出身，与当年王府的第一红人孙先生极熟的，打着哈哈笑道：“阁老不畏危险，亲临战阵，将士们钦佩之至。有您老鸿福庇佑，必定能杀得罗刹鬼片甲不留”。孙金鼎乐了，啐了他一口，“汝小子，这么些年，还改不了汝这张破嘴。危险？哼，这算什么危险？汝是知道的，当年老夫随圣上起兵，四面皆敌，单人匹马便敢深入龙潭虎穴，去浔州劝降了李明忠。那一次，才是真危险！如今兵强马壮，危险的应该是罗刹鬼，咱们哪，安全着哩”。听孙先生提起往事，孙广威连连点头，“当年阁老单骑劝降昌国公的风采，末将至今仍记在心里呢”。被人挠到了痒处，孙金鼎得意地哈哈大笑。主帅不畏死，三军敢向前。见堂堂内阁大学士、奴儿干总督孙金鼎亲临前线，而且信心十足、谈笑风生，诸将无不振奋，恨不得立即手刃罗刹鬼，在孙大学士面前露脸。“好了，闲话也莫扯了，都随老夫入大帐，商议军情”。诸将刚入帐，孙金鼎便瞅着顾忠问道：“顾总镇，老夫本来想让汝留守北方六镇、防范朝鲜人。可汝偏要来，留马思文一人在六镇，万一出了事，可如何是好？”总兵马思文本是满清汉军旗降将，和其他诸将比，战功并不显赫。所以孙金鼎对他有些不放心。顾忠呵呵一笑，“阁老放心，马总镇出身将门，作战经验丰富，且朝鲜军已经被我军杀得胆寒，绝不敢再起边衅！”孙金鼎想了想，说道：“兵者，至紧要事也，不可大意。这样吧，老夫修书一封给朝鲜国王李棩，让他抽调五千精锐助战。调走了他的精锐，北方六镇的压力便小了。再令马思文日夜巡视、加强戒备。如此，方能固若金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