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三章 尼布楚（十二）

杯敦的对手是大明的南陵伯孙广威，跟着光武大帝南征北战的老将。这位南陵伯，靖江王府校尉出身，二十多岁便追随圣主扯旗造反，不对，复兴明祚，如今四十多了，打了这么多年仗，战争经验是极丰富的。一到雅克萨，观察完地形，他便制定了“先拔外围，再占江心岛，最后打雅克萨”的战术。“顾忠，本帅命汝率八百勇士，不惜代价，三日内攻下牛满地区的罗刹人据点”，孙大帅点了顾忠的将。打牛满堡是明军进入雅克萨的首战，首战胜负，极其影响士气。所以，他挑了能打硬仗的“横纲顾三”。又令阮进、阮骏率水师袭扰江心的古城岛；王朝先、傅勒赫、陈奇策、刘一鹏、王兴诸将监视雅克萨城；自率张启祥、邓云龙、陈九思诸将压阵。牛满堡只有一个罗刹人的百人队，外加一个温科特人百人队，攻城的顾忠却足有八百精锐。八百打二百，按说占尽优势。奈何此堡用的是欧洲棱堡设计，打任一面都会受到其他两面的攻击。雅克萨一带又冷，滴水成冰，冰让城墙变得光滑，降低了大炮的杀伤力，也让攻城的云梯不稳。“轰～轰～轰～”明军的炮弹开始轰鸣。“轰～轰～轰～”堡内的罗刹人，虽然只有六门小炮，却敢与堡外的百门明军大炮对轰。炮战，自然是明军占上风，凶猛的炮火，压得罗刹人不敢抬头。“战机到了，出击！”顾忠下达了军令。杀声震天，八百精兵三步一喊杀，推着云梯车前进。然而，棱堡的结构给明军造成了大麻烦，不断有士兵遭到两侧的射击，栽倒。仅一个时辰，明军便伤亡了百余人。普通明军，此时已经被击退了，然而，顾忠的部下，皆是挑选的精锐，竟仍能死战不退。“总镇，撤退吧，明日再攻不迟”，有心腹劝顾忠。“撤退？谁敢撤？”顾忠火了，脱掉战袍，精赤着上身，口含利刃，往云梯奔去。不拔城，勿宁死。见总镇拼了命，部下皆振奋，呼啸着扑向牛满堡。“呯～呯～呯～”铳弹横飞。顾忠罔如未见，口含利刃，手脚并用，须臾便登上云梯车顶，然后吐刀于手上，快速沿梯往堡上飞奔。两侧的堡墙，各有数枝铳对准了他，不时有弹丸擦身而过。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横纲顾三”丝毫不惧，反越跑越快，跃上了堡墙。一支斩剑当胸刺来，他冷哼一声，缩肩躲过，连环飞腿踢翻敌人；又有大弯刀泰山压顶，他身躯如陀螺旋出，反手一刀捅入敌腹。巨斧带着啸音削到，是罗刹人的百夫长。见那斧足有七、八十斤，顾忠赞了声，“好力气”，避开斧势，用力一带，四两拨千斤。百夫长重心失衡，身躯一阵摇晃，然后便没了头。堡内的罗刹人没了将领，一片混乱，或死或降。“好个顾三，阵斩敌将，当记一大功”，城下，观战的孙广威大喜。顾忠却不喜，虽然强攻得手，伤亡却太大了，八百精挑细选的勇士，居然伤亡了二百多，而堡内罗刹鬼才伤亡了百余，另有七十多人投降。“将这些降虏尽皆杀了”，顾海盗见部下伤亡大，下令杀降解恨。“总镇不可呀，杀降触犯军规”，军中都镇抚使苦劝。顾忠把眼一瞪，铜钱般的眼珠溜圆，“咱杀便杀了，怎么，汝想记咱的黑帐？”说完，手扶刀柄，轻轻抚摸。那都镇抚使心尖儿一颤，这位可是杀人的祖宗，无法无天惯了，自己真要记录此事，恐怕性命难保。忙换了副笑脸，“哪能呢，总镇，今日之事，权当没见着”。“算汝小子识相”，顾忠冷哼一声，手松开刀柄，去观看部下杀降。其实也没啥好看的，不过是枪捅刀削之类的。一会儿功夫，便将七十多名降兵，屠了个干干净净。牛满堡之战从伤亡上说，明军伤亡略多于罗刹人，失败；可从提升士气的角度上说，明军仅用一天便拔掉了雅克萨的外围据点牛满堡，大涨了明军士气，重挫了罗刹军威风，乃是大胜，名副其实的大胜仗！孙广威是猛将，最擅长一鼓作气，刚夺下牛满堡，便令阮进的水师，沿黑龙江而上，攻打江中的古城岛。他看得明白，只要拿下了古城岛，在岛上架炮轰城，水陆并进，攻克雅克萨不难。杯敦大惊失色，真是邪门，怕什么便来什么。他不怕明军攻城，却怕明军攻岛。有古城岛在，后勤补给便可以沿黑龙江源源不断地输入城内，丢了此岛，便会被困死在雅克萨城中。咬了咬牙，仅留四百士兵守城，亲自带九百人去守古城岛。敌变我亦变，孙广威见罗刹人将主力调到了江心岛，立即更改了主攻方向，猛攻雅克萨城。他抓住了罗刹人兵力不足的弱点，欲使敌人首尾难相顾。照这个打法，迅速拿下雅克萨不难。难的是运气，或者说天意，永远难以捉摸。雅库茨克督军区督军弗兰茨别科夫派给雅克萨的援军、雅库茨克总管伊万·帕杰林率领的六百火枪手，赶到了。“大帅，末将请求阻击罗刹鬼的援军”，总兵刘一鹏请战。“不，放他们入城”，孙广威微笑道：“这伙从雅库茨克来的罗刹鬼，路途遥远，估计没带多少粮食。冰天雪地，补给不易，放他们入城消耗敌人粮食也好”。见到了帕杰林，杯敦喜极而泣，认为是自己的虔诚感动了上帝，笑眯眯说道：“帕杰林总管，我守古城岛，你守雅克萨，咱们互相支援”。帕杰林欣然同意。好运气往往连绵不绝，正在杯敦喜极而泣的时候，雅克萨城又来了一支援军，涅尔琴斯克总管阿尔申斯基、达斡尔首领索伦率三百名哥萨克、一千名达斡尔士兵，从尼布楚赶到。杯敦连呼上帝保佑，忙设宴款待阿尔申斯基和索伦。酒席上，他笑眯眯地问阿尔申斯基：“总管阁下，督军大人对战局可有什么指示？”阿尔申斯基用叉子戳了块鹿脯入口，狼吞虎咽地吞下，方才大声说道：“弗拉索夫督军让我告诉你，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守住雅克萨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