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七章 尼布楚（十六）

猛烈的炮火将额尔古纳河的河水映红，不时地有木筏被掀翻、被打着了火、被轰成碎片。拉夫凯、阿尔巴亚不顾危险，向西岸划去。一排排木筏靠了岸，达斡尔战士纷纷登陆，往河滩边的罗刹壁垒冲去，却被壕沟阻路。沟外的璧垒上，一排排的射击口吐着火舌，将登陆的达斡尔战士击倒。拉夫凯一边令部下填壕，一边令弓手抛射掩护。长于骑射的达斡尔人个个善射，一次抛射便是几百枝羽箭射向罗刹人。罗刹人有垒墙掩护，抛射造成的杀伤并不大，反倒是没有掩护的达斡尔人，成片的倒在血泊中。牺牲了两百多战士，终于填平了三道壕沟。同族的牺牲，激起了达斡尔勇士的冲天怒火。有敌无我，有我无敌！“杀罗刹鬼，为族人们报仇啊！”拉夫凯虎吼一声，带头扛着木梯向壁垒冲去。“杀罗刹鬼，夺回祖先留给我们的土地”，阿尔巴亚也红着眼向前冲。打疯了，在仇恨的刺激下，达斡尔战士忘记了对死亡的恐惧，呐喊着往前冲。不断地有人跌倒，只要还能动，爬着也要向前。“我的上帝”，米列瓦洛夫划了个十字，“快，敌人冲上来了，刀斧手上寨墙”。此前，为了减少伤亡，隐藏在寨墙角下的罗刹刀斧手缘台阶而上，手中的战斧和大弯刀闪着寒光，准备迎接即使到来的肉搏战。拉夫凯登上了木梯，从小就擅长爬树的他，虽然体格雄壮，却异常灵活，一会儿便跃上了寨墙。一把雪亮的弯刀当头斩下，来人穿着达斡尔男子常穿的狍皮袍子，居然也是达斡尔人。“宰了汝这不要祖宗的东西”，拉夫凯大怒，闪过弯刀，手中的猎叉诡魅地一刺，将来人刺了个透心凉。又来了个膀大腰圆的罗刹兵，手持巨斧冲来。拉夫凯旋风般掷出猎叉，罗刹兵捂着咽喉倒地，手指缝汩汩地流出鲜血。连杀二人后，他又捡起前面所杀之人落下的弯刀，砍翻了一个敌人。米列瓦洛夫唤来托尔布津，“战情紧急，你立即带上预备队，出垒反击明军”，又集中了身边的十余名火枪手，让他们对着拉夫凯齐射。呯呯嘭嘭的枪声不绝，终于有一发射穿了拉夫凯的胸口。这位首领不甘心地倒下，可恨没有再见到家乡的圆月！米列瓦洛夫一直隐藏着一支五十人的预备队，皆身强力大之士，手持重链枷、钉锤等重兵器，先前战局再紧张也没动用，此时到了使用之时。托尔布津率这五十名大力士冲出，重链枷的流星锤飞舞如流星，但凡被击中，立成齑粉；钉锤则将人砸成一个个血窟窿。达斡尔勇士没料到敌人居然还有反击的能力，首领拉夫凯也阵亡，顿时失了斗志，乱成一团。“后撤，回对岸”，阿尔巴亚大吼道。达斡尔勇士纷纷后退，将后背留给了罗刹人，也成了罗刹人的靶子，不时地有人被射死在撤退的路上。托尔布津直追到河边方才罢手。阿尔巴亚逃回后清点部下，可怜一千部众，逃回的仅有三百多，足足六百多儿郎惨死在河滩上。他跌跌撞撞地来见辜朝荐，泣不成声地请罪，“末将败归，请抚院责罚”。辜朝荐脸色苍白，文官出身的他，此前从未见过如此惨烈的场面。半晌方才定神，抚慰道：“不怪汝，是本抚大意了，没料到罗刹人的防卫居然如此森严。汝且下去歇息吧”。阿尔巴亚退下后，辜朝荐叹道：“本以为罗刹人在南线没多少精兵，却不料竟有如此战力。看来此战不易耳！”“抚院勿忧，末将愿率军登陆”，陈标、何佑忙跪下请战。他俩是辜朝荐心腹，这个时候自然要挺身而出，替上官分忧。辜朝荐却舍不得拿自己的嫡系部队消耗，自从刘一鹏、王兴部被孙金鼎调走后，整个黑龙江可没剩多少战兵了，嫡系部队拼光了，拿什么来弹压这些蛮族？“抚院，末将有一计可令敌首尾难顾”，达斡尔族涅柳德部落首领、明军参将根特木尔说道。“哦，快快请讲”。“抚院，末将的部落以前就生活在这一带，深知此处地理。这额尔古纳河水势虽急，但其上游的海剌儿河水势却平稳。末将愿领本部由海剌儿河绕至多萨图伊城下，出其不意，必克此城。多萨图伊一丢，罗刹鬼必败”。辜朝荐打量着根特木尔，见其人一双精光四射的小眼睛，眼珠滴溜溜乱转，一看便是个狡黠的家伙，不对，智谋之士。不由大喜，“久闻根特木儿首领足智多谋，果不其然！便令汝与何参将一起，率一千兵马，绕道海剌儿河，奇袭多萨图伊堡”。……“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典故，进士出身的辜朝荐还是知道的。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他令陈标、黑吉、莫古尔、左尔巴、伊达理诸将佯攻额尔古纳河，却令何佑和根特木尔率领五百明军战兵和五百达斡尔土兵绕道而行。二人领一千将士，来到了海剌儿河边。见水流平缓，也不甚宽，何佑大喜，“根特木尔首领真是活地图呀，此处果然易渡”。“何参将，兵贵神速，吾二人得赶紧渡河才是”，根特木儿低声提醒道。何佑点点头，选了水浅之处，趟水过河。为了加快他们的行军速度，辜朝荐给他们每人配了双马。北疆多马，区区两千匹马倒也不是什么难事。明军行至多萨图伊堡附近，哨探来报，城堡的守军大多被调到了额尔古纳河畔，堡内只有几十名守军而已。不过战争期间，罗刹人警觉得很，城堡的门紧闭着。何佑正要强攻，根特木尔却道：“何参将，这罗刹鬼的军队中有不少达斡尔人，与吾同族。不如由吾带着儿郎们，装成回城取弹药的辎重队，诈开城门”。见他说得有理，何佑同意了。根特木尔率三十名最精锐的达斡尔勇士，来到了多萨图伊堡城下。他没敢带太多人，怕罗刹鬼起疑。果然，见城下只有几十人，又穿着达斡尔人的皮衣皮祅、赶着马车，守堡的罗刹队长真以为是己方的辎重队。盘问了几句，根特木尔的俄语居然比俄国人还正宗，再无怀疑，令士兵打开了堡门。堡门一开，根特木尔朝两个儿子卡坦和赞塔一使眼色，凶相毕露，手持刀枪便朝罗刹兵杀去。罗刹队长大惊，来不及抵抗，便被达斡尔勇士砍翻。何佑也趁势率军杀入堡内。此役，明军一人未伤，便全歼了五十名罗刹守军。更重要的是，令正在死守额尔古纳河的米列瓦洛夫和托尔布津陷入了极端危险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