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五章 尼布楚（二十四）

清晨，黑龙江雅克萨段的江风甚寒，一位老人顶着风在江边眺望。他在望岛，江心处有座岛，古城岛。孙金鼎已经习惯了每日早起看看这座岛，这座岛是他的梦魇。罗刹军占据此岛，炮击攻打雅克萨的明军，使明军不能全力攻城；又通过此岛，控制水道，让物资源源不断地运往雅克萨。他知道此岛重要，多次派兵攻岛，可就是打不下来。罗刹将领杯敦和索伦将古城岛守得如铁桶一般，令无数忠魂埋骨于此。“唉！”孙金鼎长叹一声，吟出了一首无题诗：已是白发翁，仗剑疆场中。望岛徒一叹，可有万夫雄？正感慨着，忽听身后有人扑嗤一笑，附和着也吟了一首无题诗：虽无万夫雄，却非北群空。且勿徒一叹，马上起东风。孙金鼎回过头去，却是奴儿干巡抚邝露。原来这邝露自诩天下名士，上马能杀敌、下马读诗书、调素琴、阅金经的那种。听说明军在雅克萨久攻不下，便自告奋勇地前来帮忙。孙金鼎听出了邝露那诗的意思，马上起东风，意思是他有攻岛的好主意。面带不悦地问道：“湛若莫非又有妙策？”不悦是因为那个“又”字。前些时日，邝露想出了一条攻岛的“妙策”：起东南风时，派几艘大船，装满未完全干的树枝、湿煤，点火燃烧，制造大量烟雾飘向对岸。然后，利用烟雾掩护，一举夺岛。孙金鼎觉得此计甚妙。依法施行。不料古城岛地方甚大，风向又经常反复。烟雾很快就失去了作用，反倒白白地损失了几艘好船。见孙金鼎问他“又有何妙策”，邝露没来由地脸上一红，“阁老，黑龙江的封冻期要来了”。“封冻期？”孙金鼎一楞，随即豁然开朗。对呀，此时已经是九月初，最多十天半月，黑龙江雅克萨段的江面将全部结冰。到时候，天堑变通途，古城岛，再无险可守。“哎呀，湛若，汝这是一言惊醒梦中人啊！”孙金鼎开开心心地回了营寨，责令孙广威密切观察黑龙江封冻情况，一旦江水结冰，立即攻岛。有些事非人力能控制，九月十一日，黑龙江雅克萨段结冰了，滔滔江水再也不能做古城岛的凭障。“杀～杀～杀～”孙广威、阮进、王朝先、顾忠、阮骏、傅勒赫诸将各领本部，踩着江冰，奋勇登岛。明军人多势众，一会儿就拿下了滩头阵地，向罗刹军在岛上的指挥部：古城村杀去。雅克萨城头，罗刹军总管阿尔申斯基大惊，唇亡齿寒，古城岛一丢，雅克萨便危险了，急令帕杰林率五百哥萨克出城救援。无奈雅克萨城外，陈奇策、刘一鹏、王兴、张启祥、陈九思诸将早已奉孙金鼎之令，严阵以待。任帕杰林使出浑身解数，也突不出重围去救古城岛。古城村位于古城岛中央，是个小渔村。明军从战船上卸下大炮，猛轰。密集的炮火，将罗刹军在村外栽下的木栅栏掀飞，大批明军趁势突入村中。“快，随我冲出去”，罗刹千夫长索伦，仓惶中带着几十骑欲突围。“火铳手，射死他们”，阮进冷冷地下令。铳弹如雨，将索伦和部下射杀在冰雪中。这个残杀同胞、臭名昭著的达斡尔族叛徒，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惩罚。“那个罗刹总管呢？”孙广威登上了岛，询问罗刹总管杯敦的下落。“大帅，那厮被包围在那里”，顾忠朝村子东部的一个院子一指，杯敦带着几十个哥萨克，还在负隅顽抗。“告诉他们，降者免死”。“呯～呯～呯～”院子里的哥萨克们用枪声表达自己绝不投降的决心。孙广威大怒，“不识抬举，冲进去，杀光他们！”顾忠闻令大喜，亲率百名亲卫，冲入院中，将杯敦和三十多名哥萨克一一砍倒。明军攻下古城岛后，在岛上筑起城寨、炮台，从战船上卸下巨炮，日日夜夜以巨炮轰击雅克萨城。又在城下四面掘壕筑垒，里外一共三层，将城内的罗刹军围死在城中。没了古城岛，雅克萨成了一座孤城、死城，再没有任何补给，可以送入城中。“轰隆～轰隆～轰隆～”震天动地的炮弹声震得城内的房子直抖。总管府内，一片瓦被震落了，摔得粉碎。罗刹总管阿尔申斯基捡起碎片，耸了耸肩，对帕杰林笑道：“这东方人的物件就是脆弱，炮弹一震便掉了，还是咱们俄罗斯的房子结实”。“不，阁下，不管多结实的房子，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帕杰林和阿尔申斯基抬起了扛，似乎只有这样，俩人才能驱走心头的恐惧。“总管，明军的大炮轰塌了西城的一段城墙，他们正通过豁口往城内进攻”，部下的禀报，结束了关于东西方建筑的争论。“快，帕杰林，你率人去西城挡住明军，我派人去堵豁口”，阿尔申斯基大吼。帕杰林率一百五十人拼死阻挡进城的明军，阿尔申斯基则率人搬运沙土袋上城墙，往豁口处扔。渐渐地帕杰林杀退了明军，豁口也被填平了，两人又在坍塌处的内侧，栽下了一排木栅栏，方才歇息。表面上看，城池守住了。但二人却脸色沉重，一言不发。今天的事只是开端。古城岛离城太近了，明军架重炮于岛上轰城，未来会有越来越多的城墙被轰塌，城池失陷是迟早的事。“总管，您得拿个主意呀”，帕杰林终于开了腔。“我的朋友，我认为我们已经尽了一名军人应尽的职责，剩下的应该是将和平还给这座城市”，阿尔申斯基说完长长地叹了口气。听了此言，帕杰林的眼神恢复了神采，问道：“您是说投降？不，谈判？”“嗯”，阿尔申斯基点了点头。似乎上帝听到了他俩的请求，明军使者陈九思到了，他带来了孙金鼎的劝降条件：降者免死。“我们希望放下武器后，贵军能保障我们的生命安全，并在战后让我们返回莫斯科”，二人不仅想免死，还想在战后回国。陈九思回报孙金鼎，急着攻打尼布楚的孙大学士同意了。大明光武十一年十月六日，雅克萨之战结束，阿尔申斯基、帕杰林率七百残兵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