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还没走?”阿列克谢沙皇奇怪地问御前侍臣纳晓金,刚刚他处理完了对“铜币暴动”的善后和对顿河哥萨克的安抚,已经没什么事需要他效劳,便示意他告退。不料,竟不走!“陛下,尼康大牧首最近有些言论,臣觉得不妥,不敢不禀告”,纳晓金低声说道。“哦,你说说看”,年轻的沙皇闻言眉头一皱。“他将教会的权力比作太阳,而将沙皇的权力比作月亮。说什么‘教会的权力既然是上帝直接授予的,便有决定性的、永恒的意义;世俗的权力是第二性的,暂时的’”。“哼”,沙皇轻哼了一声,盯着纳晓金,问道:“你怎么看他的话?”纳晓金想都不想,直接了当地回答:“臣以为,伟大的沙皇才是上帝在人间的代表,俄罗斯只有围绕在沙皇的羽翼下,才能成为受人尊敬的强国”。此人出身于奥波卡奇一个穷困潦倒的地主家庭,全靠沙皇赏识,才能有今天的地位。当君权和神权发生冲突后,自然是旗帜鲜明地站在君权这一边”。“嗯,你很好,对朕忠心。不像尼康,是朕将他扶上大牧首之位的,不料竟利用教会反对朕。可恶!”沙皇气冲冲说道。听沙皇夸自己忠心,纳晓金心里欢喜,头垂得更低了。阿列克谢愤怒地站起身,紧盯着自己的宝座,那上面刻有一段铭文,“莫斯科战无不胜的强大皇帝阿列克谢”。这铭文是当年他刚登基时,野心勃勃地令手下刻上去的。每当看到这铭文,便能平添无穷力量。良久,沙皇缓缓自语:“这个人留不得了,须想个方法除了去”。……在俄国修道院中,新耶路撒冷修道院拥有特殊的地位,他是“第三罗马说”的产物。当年,奥斯曼土耳其攻占了拜占庭,“第二罗马”寿终正寝。莫斯科公国的伊凡三世娶了拜占庭末代皇帝的侄女,因而起了继承恢复罗马帝国的雄心,自称沙皇(东罗马帝国元首尊号)。此后,俄国的东正教势力一直在鼓吹“第三罗马”说。神学家菲洛费伊扬言:“莫斯科是伟大的世界首都,是古罗马和君土坦丁堡的继承者,是新的世界中心”。在这种理论支持下,俄罗斯不断地扩张,扩张,再扩张,成为了贪婪的北极熊。五十八岁的尼康大牧首是这种理论的忠实拥护者。他认为,既然莫斯科是世界的中心,那么理应在莫斯科打造新的、属于东正教的圣地。于是,亲手修建了新耶路撒冷修道院。尼康大牧首走进了新耶路撒冷修道院第一级的小教堂,钻过仅容一人的小门,经长长的阶梯进入地下,里面有小型祭坛和圣水。虔诚地祷告,良久,才回到地上。他出身于摩尔多瓦一个普通农民家庭,十二岁进入修道院学习,十九岁成了牧师,后来娶妻生子,三十那年儿子死了,心灰意冷,舍弃妻子在莫斯科剃度出家,四十一岁时成了科热奥泽尔斯基修道院的院长。根据惯例,新上任的修道院院长要去莫斯科觐见沙皇。金枫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尼康神父给年轻的沙皇阿列克谢留下了极好的印象,认为他是一个博学多才的人;尼康也为沙皇的雄才大略所折服,发誓要为沙皇的强国梦效力。在沙皇的支持下,尼康神父平步青云,成为了俄罗斯的大牧首,东正教也成了支持沙皇的强大后盾。尼康是个有野心的人,东正教中,君土坦丁堡牧首是所有牧首第一人,号称普世大牧首。他想去君土坦丁堡,做普世大牧首。要达成这个目标,必须让俄罗斯教会得到东正教世界的认同,因此,必须改革。他引入了希腊式的宗教仪式和经文,改变了划十字架的样式,由原来的二指变为三指,统一俄国各地教会的宗教法事章程,加强对民众的宗教教育,主张严格的宗教生活,并翻译了大量的宗教书籍。沙皇很信任他,每个星期五都召他去克里姆林宫讨论国政。波兰战争期间,沙皇率军出征,他替沙皇处理国家政务,得了个“大君主”的称号。如果到此为止,尼康的政治生涯将显赫无比。可惜他不满足,鼓吹“神权至上”,认为神权高于皇权,把牧首的权力比作太阳,沙皇的权力比作月亮,月亮的光濯来自太阳,沙皇的权力来源于牧首,因此沙皇无权触犯牧首,只有教会法院才有权审判神职人员。他甚至还要求沙皇,在棕枝主日(又称主进圣城节)当群众手执棕枝欢迎耶稣进城时,要手拉牧首坐骑绕教堂一周,以示政权从属于教权。好家伙,这如何忍得?阿列克谢沙皇发飙了,某次怒发冲冠的他下令处死了一名神甫,认为对方是“憎恶上帝和基督的人,是偏执的撒旦,更是该死的敌人”。这是在向教会示威!俩人的矛盾无法调和,尼康坚持沙皇无权干涉教务,并以辞去牧首的职务相要挟,他脱下牧首礼服,离开莫斯科后,奔赴新耶路撒冷复活修道院。他以为年轻的沙皇是靠教会的支持才能进行改革的,离开牧首本人,无法管理朝政。这一招叫以退为进。可惜,他的对手是“莫斯科战无不胜的强大皇帝阿列克谢”,年轻的沙皇当机立断,下令禁止尼康重返牧首官邸,并委派新人管理牧首事务,并扬言审判尼康。双方僵持不下,已有数年。“牧首,各地的主教都来了,他们请求召开宗教会议,恢复您的牧首身份”,祷告完,便有心腹向尼康汇报。“嗯,开始吧”,尼康手一挥,下了令。既然沙皇不肯让自己复职,那便自行复职。于是,拥护者们召开了宗教会议,宣称沙皇无权审判尼康,只有普世牧首们才有权审判尼康。尼康复职了,没有得到沙皇的同意。他的支持者们在全国各地都举行了支持大牧首的集会。……“都说说罢,朕该怎么办?”克里姆林宫里,阿列克谢沙皇目光炯炯地凝视着莫罗佐夫、米洛斯拉夫斯基大公、纳晓金、戈利岑、夏克洛维兹等心腹,问道。“陛下,尼康的行为已是叛国,应该立即逮捕他”,老岳父米洛斯拉夫斯基大公率先表忠。他是沙皇的岳父,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臣等愿为陛下擒拿叛国者”,军队将领戈利岑、夏克洛维兹也齐声说道,他们是沙皇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关键时刻自然要为主子出力。莫罗佐夫毕竟老谋深算,“陛下,尼康毕竟是大牧首,臣建议去希腊请亚历山大东正教会牧首和安提阿东正教会牧首来莫斯科,召开宗教会议,谴责并审判他”。“嗯,你这法子好,不致于激起大动**”,阿列克谢沙皇点了点头。“陛下,尼康的信徒很多,直接抓他可能会引发民变。不如由臣去见他,假说您同意他复职,请他去克里姆林宫谈判,诱入宫中再抓。这样比较平稳”,纳晓金献了一策。这位年轻的侍臣此前在与波兰人的谈判中展现了外交才能,如今又显露出了政治谋略。沙皇点点头,“便这么处理。朕累了,都退下吧”。……纳晓金来到俄国东正教圣地:新耶路撒冷修道院,见到了尼康大牧首。一见是沙皇的御前侍臣,尼康很客气,“陛下派您来何事?”“陛下已经同意您复职,只是还有些细节想和您商量,特派我请您去克里姆林宫议事”。“不能去呀,大牧首,去了怕有埋伏”,几个心腹劝道。尼康有些狐疑,“陛下既然同意我复职,又何必商议?”纳晓金笑了,“陛下乃堂堂至尊,大牧首若想复职,需得去克里姆林宫求恳,这样才能保住陛下的体面呀。怎么,难道大牧首连这点面子都不给陛下?”尼康明白了,愿情沙皇想让步又怕丢脸,想让自己去求他,好保住面子。其他的,他没多想。俄罗斯是东正教国家,自己是堂堂大牧首,难道他们还敢派兵抓自己不成?欣然同意,随纳晓金入了宫。纳晓金忽然朝一座偏殿一指,“陛下就在那里,您请自便”。尼康施施然往偏殿走去,刚入殿,便被几个俄国大力士绑了个结结实实。然后,便是宗教会议,或者说宗教审判了。参会的本土教士不多,倒是有两个希腊教会的牧首。大家对尼康进行了严厉的谴责,并正式宣布撤消其牧首职务,将他流放到北方白湖地区的菲拉波托夫修道院。尼康虽然被押往菲拉波托夫修道院吹北风,但阿列克谢沙皇与东正教会的矛盾仍在持续。为了安抚教会,沙皇对俄国东正教会作了相应的让步,如取消沙皇设置的管理教会的修道院衙门,批准恢复东正教牧首法庭等。……处置完了尼康,沙皇的目光又聚焦到了西伯利亚。他令瓦西里耶维奇·戈利岑公爵、新训团总监夏克洛维兹、射击军政厅总监霍万斯基,率四千新制团、四千射击军增援尼布楚。那里可是朕的黄俄罗斯,万万丢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