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四十六章 打吊（一）

“老爷，冀王请您入王府行马吊之戏”，兵部车驾清吏司郎中陈寿正悠闲地在家读兵书，老管家来报。车驾清吏司，主管全国马政及驿传等事，在兵部中的地位不如其他几个司。掌管国家武职官员的考核、选补、升调、承袭等事宜并管理土司的武选清吏司；掌管武职官员功过、抚恤、考察等事宜并管理着关禁和海禁的职方清吏司；掌管全国兵籍、军器及武科考试事宜的武库清吏司；还有皇帝新设的掌管军工生产的武备清吏司，权力均比车驾清吏司大。但是，兵部本部议事的时候，陈寿的座次却排在其他几个司的郎中前面，无人敢有异议。无他，这位乃是皇亲国戚，陈皇贵妃的亲弟弟、冀王朱若登的舅舅。有这一层身份在，谁人不礼让三分？“登儿糊涂，没事打什么马吊牌？传到陛下耳中，岂不是落下个玩物丧志的坏印象？”陈寿轻声嘀咕了一下，却仍吩咐家奴，“告诉冀王，予马上到”。皇贵妃陈氏，乃是将门之女，陈寿、陈标兄弟皆有官职，陈寿在兵部任车驾清吏司郎中，陈标则在黑龙江巡抚辜朝荐麾下任参将。陈氏的表哥杨国威乃是光武帝的从龙功臣，战死后，其子杨辅臣被封兴业侯。因为有这层关系，冀王朱若登一出生，身边便围绕了一股不小的势力，虽然远远不能和皇太子朱若极比，却比豫王朱若峰要强得多。毕竟朱若峰的母妃黄婉，虽然被封了贵妃，可只是一个瑶族小土司的女儿，势力远远比不上陈氏家族。按祖制，皇子们十五岁元服后，便要外放到自己的封地就藩，在那里建王府居住，无旨不得回京。冀王朱若登的封地在保定、豫王朱若峰的封地在开封。他俩都已经十七了，可老皇帝却让他俩一个去大明皇家陆军学院、一个去大明皇家水师学院学习。一学便得三年，就藩的事只有往后拖了。外界都说圣上舐犊情深，舍不得离开皇次子和皇三子。其实只有朱亨嘉心里明白，他是害怕皇太子的势力太大、威胁自己的皇位，故意留下两位亲王在京中制衡。虽然这至尊宝位迟早要传给皇太子，但现在他还没干够，还舍不得交权。朕的身体还棒着呢，至少还要再干二十年！老皇帝的内心在呐喊。陈寿整了整衣襟，去了朱若登的王府。王府规模不大。光武皇帝一向节俭，一顿饭只吃四菜一汤，赐给儿子的宅子自然也不大，乃是前满清两江总督郎廷佐的宅院。按说，郎廷佐乃堂堂总督，宅院应该是极大的。可当年光武帝北伐，没人愿当这两江总督去阻明军的兵锋。郎廷佐自告奋勇，匆忙上任，到了南京便忙于军务，哪有心情去找豪宅享受，随便寻了间素雅的府第便住了下来。不过，王府虽不大，却布置得极为雅致。进入正门，便是一池春水，中间堆着假山，一层层的石阶、竹林，曲径通幽。陈寿不由得在心中暗赞：冀王殿下雅量高致，真有仁君之风呢。当然，他只是在心里嘀咕，“仁君”二字万不敢从口中吐出，那可是杀头的罪！王府内侍将他引入了一间淡雅的厢房。陈寿进去一瞧，里面除了冀王朱若登，还有四人。正中那朗眉剑目的青年，正是冀王朱若登。另一人，黑面短须、眸似寒星，乃是兴业侯杨辅臣，一见陈寿，杨辅臣忙客气地施礼问候，“表叔，您来了？”陈寿亦笑着点头，便算是回礼，然后便在为自己预留的牌桌上坐下。又有一人，体格雄壮、身上透着杀伐之气，一瞅便是武将出身。四人在牌座上落了坐，还有一人，和朱若登差不多的年纪，皮肤黑些，并不打牌，只默默地坐在一边观看。陈寿很奇怪，轻声问朱若登：“殿下，这两位是？”朱若登笑道：“此二位，一位是予的师长、大明皇家陆军学院协管学士（相当于副院长）杨威，杨学士以前是军中勇将、文武双全，教授的《武备志》和《纪效新书》，学生们都喜欢听；另一位是予的同窗、恩平侯之子高鸿远”。见冀王介绍自己，二人忙向陈寿施礼。陈寿含着笑，一一回礼，心中却在想：殿下这牌打得好，不知不觉又拉拢了两位得力的人。这高鸿远虽只是个学员，但其父恩平侯高明贵在台湾可手握雄兵；杨威则是陆军学院里的从五品协管学士，每年毕业的学院学生，都能算是他的弟子，一年又一年，桃李满天下啊。虽然这些毕业的学员刚分配，在军中的职位并不高，可假以时日，也能积累出不小的力量。生在帝王家，从小见惯了政治风波，几乎个个都有心数。冀王朱若登自然是有本事的，奉朱亨嘉之命去大明皇家陆军学院学习，一入院便积极拉拢掌管学士（相当于院长）朱养恩，两位协管学士杨威、张士贤。朱养恩人老成精，不愿和皇子处得太近，面对橄榄枝，若即若离；张士贤则是个书呆子，只知道研究军事理论，不喜交际；倒是杨威，年青时做过军中的镇抚，武将性格，直来直去，见冀王看得起自己，便来往了起来，一来二去，成了王府的座上客。见人齐了，朱若登扑嗤一笑，“大家都别楞着了，赶紧打吊吧”。打吊，指的是打马吊牌。明朝万历年间盛行马吊，顾炎武《日知录》中说：“万历之来，太平无事，士大夫无所用心，间有相从赌博者，至天启中，始行马吊之戏”。因为该游戏兴起于吴中，故又称为“吴吊”。这游戏虽然兴起于大明，但却源于汉代，被认为是扑克、字牌和麻将的鼻祖。楚汉相争时，韩信为了缓解将士们的思乡之愁，发明了牌面只有树叶大小的“叶子戏”。十二世纪时，马可波罗把这种纸牌从中国带到了欧洲，西方人在中国纸牌的基础上，不断创新，历经胜牌、惠斯特牌、桥牌等几个阶段，最后演变为后世的扑克牌。“叶子戏”在中华不断发展，至明时发展为“马吊牌”，后来演变为字牌和麻将。至于为什么叫“马吊牌”，主要是从玩法来看，玩马吊必须是四人，一人为主家，三人为散家，三打一，犹如马吊起一足，故名马吊，“谓马四足失一，则不可行，因此叫马掉”（《叶子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