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若登、杨辅臣、陈寿、杨威开始摸牌,每人先取八张牌,剩余八张放在桌子中间,七张反扣,最后一张底牌露面。高鸿远坐在朱若登身旁,观看四人打牌,自从和朱若登分在同一个班学习后,他便成了冀王的同窗和玩伴,平素形影不离的。这马吊牌是四十张为一副,分为四门:“十字门”,“万字门”,“索字门”,“文钱门”。十字门绘有水浒人物像,比如万万贯,便画着天魁星呼和义宋江,千万贯,画着天伤星行者武松,由千万贯至二十万贯,共十一张牌;万字门亦绘有水浒人物像,由九万贯天迟星插翅虎雷横至一万贯天巧星浪子燕青,共九张牌;索子门共九张,不绘人像,仅绘贯钱与形图。这三门,各依其顺序,数大则大,数小则小。唯有“文钱门”特别,以小为大,数大为小,不画人像而作象形之图,由空文、枝花、一文,直至九文组成,共十一张牌。规则嘛,一人为庄,三个闲家合力攻击庄家,使之下庄。四人按座次轮流出牌、取牌、斗牌,如果和上家同一门且面值大于上家,称为捉牌,否则称为灭牌。一轮中,牌最大者将牌放于自己面前,称为上桌,其余三张牌全部背朝上灭掉。一局之中,有两张牌上桌称“正本”,不足两张上桌称“赤脚”,超过两张上桌称“得弔”。总之,玩这游戏类似于后世玩大老二。复杂精细程度一点不比后世的纸牌差,足以证明古人的智商一点不比现代人差。很多穿越客,一穿越过去,便把古人当傻子,结果自己便成了傻子。朱若登的手中是空文、枝花、二铜(二文)、千僧(千万贯)、百子(百万贯)、九十(九十万贯)、八十(八十万贯)、二十(二十万贯)八张牌。他有一张百子,根据牌规,有百子之家,除出千万外可任意出牌;无百子之家,须万、索、文三门出尽,方可出十字门。此外,千万之家,百子未现身前不得出千万。所以,这八张牌是极大的。好个朱若登,有了狠牌,便狠斗了起来。先斗空文,灭掉了三家的六、五、四三张文钱;又斗二铜;接着斗九十、八十,总没人能大过他;再斗枝花、千僧,仍然不捉;就把二十拖上,百子开冲……一局打完,算起来冲先有一百以外,其余色样无数。惊得杨辅臣、陈寿、杨威、高鸿远四人大呼:“此是冀王洪福,才有那牌,吾等再不敢想!”朱若登呵呵一笑,“予不过是一时运气好些而已,来,来,再斗”。众人玩得不亦乐乎,转眼便到了饭点。朱若登吩咐鼓乐、摆酒,五人大块朵颐、猛吃猛喝,好不乐哉!直喝得晕晕乎乎,四人方才告辞。他们走后,朱若登唤人取来毛巾,擦了把脸,恭恭敬敬地往书斋走去。风筵调桂轸,月径引藤杯。直当花院里,书斋望晓开。冀王是雅人,书斋自然布置得极雅,有花有草还有很多书。这些皆不稀奇,稀奇的是人。书斋内坐着一人,五十出头的年纪,一袭粗布衣。出入王府之人,非富即贵,此人穿粗布衣,竟能进入王府书斋。奇哉!更奇怪的是,明明衣着粗陋,穿在此人身上,却自有一股挡都挡不住的儒雅。奇哉!怪哉!莫非是神仙,方有此化平凡为不凡的仙气?其实不是仙,就是一凡人,一个读了很多书的该书人。书读得多了,浑身上下的书卷气,再粗陋的衣服也挡不住。此人名叫陆世仪,字道威,江苏太仓人,大明朝著名的理学家、文学家,被誉为江南大儒,与陆陇其并称“二陆”,与陈瑚、江士韶、盛敬并称“太仓四君子”。曾从刘宗周讲学,喜好结社,十七岁便结了文社;又喜做善事,建了同善会,救济贫苦百姓;很博学,天文、地理、河渠、兵法、封建、井田无所不通,著有《思辨录》《论学酬答》《性善图说》《淮云问答》诸多著作;在海门第一桥南“凿池十亩,筑亭其中”,建了“桴亭书院”,隐居读书、著述、讲学。按说这样一位不爱做官的陶渊明式的人物,应该离皇室远远的、躲在书院里读书讲学才是。怎么跑到冀王府来了呢?都是让光武帝给逼的!朱亨嘉坐稳了江山后,便开始钳制言论自由,搞封建独裁那一套,王夫之、顾炎武、黄宗羲三兄弟等主张思想解放的大儒,纷纷遭到排挤,何吾驺被迫致仕,钱谦益吓得不敢说话……老皇帝甚至想设立新闻审查科,审查所有的书籍、报纸,凡是议论时政的,一律不许刻印。虽然因为天下物议汹汹、士子们奋起反抗,此事最终黄了。但是老皇帝又搞出了御用报纸《大明日报》和自由派的报纸打擂台。种种迹象表明,大明朝正在封建独裁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资本主义萌芽期的自由民主人士很担心。针砭时弊是读书人的风骨,帝王有什么权力钳制言论?他们觉得指望光武帝做尧舜,是没希望了。要想建立自由平等的大同世界,只能寄希望于皇太子朱若极。好在光武帝已经老了,若能说服朱若极将来行仁政、还权于民,国家还是很有希望的。民间大儒李因笃给“太仓四君子”写了信,劝他们以天下苍生为念,放弃隐居,出来做官,到皇太子朱若极的身边做官。通过影响皇太子,来建立人人平等的大同社会。如此,天下幸甚!自从李因笃写了《祭忽里平百姓文》后,在士林中威望极高。他一忽悠,四君子热血沸腾,慨然应允。陈瑚、江士韶、盛敬去考了科举。他们才学本来就好,朝中又有钱谦益、王略、路泽博、陆陇其等东林官员暗中帮助,很快便出仕成功。陈瑚成了翰林院侍读;盛敬成了国子监太学助教;江士韶成了国子监四门馆博士;陆世仪却不肯考科举做官,白身来到南京,等待好友引见。四人中,唯独陈瑚有给皇太子讲学的机会。讲了几次课后,他发现皇太子似乎对民主自由不感兴趣,反倒对“帝王”之术兴趣十足,和唐甄之流打得火热。试探着想求朱若极在皇帝面前为贬到漠北为驿丞的顾炎武求情。不料唐甄竟劝朱若极不要违逆父皇的意思,此事作了罢。大失所望之下,陈瑚发现冀王朱若登对自己的自由平等理论很感兴趣,便将希望转而寄托在朱若登身上,尝谓陆世仪等人曰:“能遂吾辈之愿者,非冀王不可!”陆世仪遂请陈瑚将自己引荐于冀王。朱若登一见陆世仪,相谈甚欢,以为惊天纬地之才,待以师礼。因其不肯做官,便以先生称之,王府上下皆称其为“陆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