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春宫,大明内廷西六宫之一,面积和布局与翊坤宫差不多,最大的不同便是正殿上的匾内容不一样。这匾亦是光武皇帝御笔亲题,写的是“长春无极”四个字。黄贵妃住在这里。对于朱亨嘉来说,黄婉意义非凡,乃是自己穿越后通过自由恋爱认识的第一位女性。当然,所谓自由恋爱,不过是骗人的诡话。当年老皇帝谋逆监国,永安土知州黄鸣鹤起兵相抗,兵败之后,为保全族性命,不得不将自己的宝贝女儿黄婉献上。朱亨嘉和黄婉,其实是用刀枪逼出来的“爱情”。好在这个年代,讲究的是从一而终,他虽然比她大三十二岁,可一旦睡了她,便能让她死心塌地地跟自己过一辈子。朱亨嘉觉得自己是爱黄婉的。虽然后面又有了贤妃、宁妃、徳嫔、安嫔、和嫔等更年轻的妃嫔,可那又如何?封建时代,哪个帝王不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若不是朕年纪大了,身体不如年轻人,非把后宫填满了不可!朕爱婉儿,也爱其他美人儿,爱,真爱!既然是真爱,皇帝给长春宫主人黄婉题的字便和其他地方不太一样,露出了一股浓浓的爱意。“长春无极”,意味着爱意永远不衰!黄婉三十六岁了,头戴凤冠,身披大红妆霏缎凤袍,身材在生过孩子后略有些丰腴,肤似凝脂、指如葱花,依然十分的好看。此刻,她端坐着,似乎在等待谁。“娘娘”,张令人蹑手蹑脚地进来,低唤了一声。令人乃是侍奉皇贵妃、贵妃的女官名,正三品。泱泱大明朝,后宫文化博大精深,女官的种类、品级自然也是五花八门。正一品管理后宫琐事、为皇太后或皇后身代掌凤印的宫令女官;正二品尚宫、尚仪、尚服、尚寝、尚食、尚功(六尚主管);皇帝身边的从二品御侍;皇贵妃、贵妃身边的正三品令人;皇妃、侧妃、庶妃身边的从三品惠人;昭仪、淑仪、嫔身边的从四品良人;从五品令侍;正六品惠侍;从六品宜侍;正七品良侍……总之,种类极多、浩如繁星。“是不是豫王来了?”黄婉问道。豫王朱若峰是个孝子,只要无事,平时这个时间都要来请安。前些日子因为大明皇家水师学院课程紧,他住了校,无法问安。听说今日学院放假,应该会来。“豫王殿下还没有到,奴婢听到消息,皇贵妃娘娘责令冀王在翊坤宫跪着呢”,张令人忙禀道。“哦,可知为了何事?”“听说是冀王殿下闲的时候打了几次马吊,皇贵妃娘娘便说冀王‘玩物丧志、弃祖宗江山于不顾’,罚他跪下思过”。“弃祖宗江山于不顾?”黄婉一怔,陈姐姐好大的口气!祖宗江山将来自有皇太子担着,用在冀王身上,似乎大了些。她是小土司的女儿,娘家的势力远不能和石皇后、陈皇贵妃比,因而也从未有过让儿子争位的念头。小门小户出身,平平安安便是福啊!“告诉宫里的人,今后遇到了皇后、皇贵妃宫里的人,须得礼让三分”,黄婉皱着眉头说道。“娘娘,豫王殿下来了”,又有一名令侍(皇贵妃、贵妃身边的女史)进来禀道。贵妃娘娘的脸上立时露出慈祥的笑容,再没有什么能比见着儿子更让母亲开心的了!“儿拜见母妃,母妃凤体金安”,朱若峰一丝不苟地行礼问安。“峰儿,让母妃好好看看,嗯,晒黑了,也壮实了”,瞅着儿子健康快乐的样子,黄婉十分欣慰。“母妃,儿子各门功课皆是甲等。有一回和冀王兄比试箭术,儿连射九箭,箭箭命中,冀王兄才射中八箭”,朱若峰自豪地说。“汝和冀王比试箭求了?”黄婉听完,秀眉一凝,郑重地说道:“以后,汝若是再和皇太子、冀王比试,不管比什么,汝都要让着他们。只许输,不许赢。不管何事,都要谦让着兄长们,听明白了吗?”“这是为什么呀?母妃”,朱若峰不服气地说。黄婉忽然发怒,瞪了朱若峰一眼,“不为什么,他们是汝的兄长,做弟弟的让着哥哥,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兄友弟恭的道理,难道汝不懂吗?”“是,母妃,儿记住了”。“记住便好”,黄婉满脸慈祥地说道:“峰儿长大了,上次予和汝父皇商量,要把粤国公的女儿许给汝,汝父皇和粤国公都同意了。过些日子,予便和汝父皇商量,尽快完婚,也好了却了予的一桩心事。……豫王朱若峰给母妃请安,却被要求以后要让着自己的两位兄长,不管比什么,都只许输,不许赢。他虽然答应了,却想不通。回到王府后,心里发堵,便派人请来了自己的老师、翰林院侍讲学士张履祥商量。张履祥,字考夫,浙江桐乡人,今年五十三岁。因为世居清风乡杨园村,故称杨园先生,乃是大明朝著名的理学家。这是个苦命人,小时候父亲去世家里穷,母以孔孟皆无父之儿教之,年少聪慧,拜刘宗周为师。清兵入关后,占据北京,刘宗周自杀,张履祥闻知痛哭。次年,清兵攻陷浙江。他和徐敬可、何商隐等加入了以吕留良为代表的反清复明义军。按说如此忠义之士,应该是个光明磊落的至诚君子。可他偏偏信奉“王霸之术”,和信奉民主自由的黄宗義、王夫之、顾炎武、李因笃、陆世仪等人格格不入。倒是和同样尊崇帝制的唐甄有些相似,不过,唐甄在尊崇帝制的同时,还主张限制君权,此公正相反,恨不得君权无限膨胀,大明皇帝独裁万万年,方才喜欢。几千年的封建帝制,奴化思想泛滥,出现一些这样的人,再正常不过。这位杨园先生便异常坚定地认为:大明朝一定要有皇帝,而皇帝陛下一定是英明神武、从来不犯错误的圣人,因此,凡事听圣人的就对了,忠君便是爱国。“张师傅,兄友弟恭的道理,孤是懂的。可母妃让孤和兄长们游戏时,只能输、不能赢,孤就不理解了。如此,游戏还有何乐趣?”朱若峰将今天的事诉于张履祥听。张履祥想了想问:“今天宫里可有什么事件?”朱若峰认真一回忆,说出了冀王朱若登被母妃罚跪一事。“呵呵,仅仅打了几回马吊便罚跪,翊坤宫里的那位,所谋甚大呢”,张履祥心里嘀咕了一句,怅然说道,“贵妃娘娘说的话是对的,您万不可和太子、冀王发生冲突”。从豫王府出来后,张履祥心绪郁结、愁眉不展。太子和冀王都有争位之心,偏偏自家的主上黄贵妃和豫王却不想争。也是,豫王一系势力单薄,他们母子俩不趟这浑水是对的,可保平安。可自己学的是“王霸之术”,若豫王当不了称王图霸的皇帝,自己这一生所学,又如何施展?他也是有抱负的。前些日子,他劝黄贵妃纳粤国公孙贵之女孙蕙兰为豫王妃,便存了借婚姻扩大豫王势力的意思。唉!自己五十三岁了,看来要一生抱负尽付流水喽!叹了口气,提笔写道:《白发生》本是擎天柱,埋没在幽谷。可怜白发生,岁月一何速。“考夫兄在吗?”宅门外,忽然有人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