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章 选帅（一）

“何人在门外喧哗？”张履祥皱眉问道，本来心情就不好，被人一闹，就更不好了，顿时便面沉如水。“老爷，门外来了一个穷汉，粗衣破衫，还狂的很，指明让您出门迎接。门房刘二气不过，赶他走，他便在门口大喊大叫”，管家气哼哼地说。“穷汉？让予出门迎接？”张履祥哑然失笑，他如今做着翰林院侍讲学士，虽然不算特别大的官，可也是堂堂从五品。何况翰林之官，清贵无比，古往今来，多少宰相出于翰林！一介穷汉，竟敢让予出门相迎，稀奇，稀奇，倒要看看是何方狂徒。张履祥来到宅门口，见一人身穿粗布短衫，两鬓斑白，发髻倒是梳得齐齐的，浑身上下透着书卷气。可惜这书卷气，门子领略不到，见此人连长衫都穿不起，自然而然便归结为两个字：穷汉。“考夫兄好大的架子，做了官便是不一样哩”，那人不满地嘟囔了一句，似笑非笑、似嘲非嘲。不知怎的，让张履祥产生了一种灵魂深处被看穿的感觉。咦？此人好生面善！“您是道威？”张履祥有些不确定地唤起了陆世仪的表字。当年，他俩一个是杨园先生、一个是太仓四君子之一，皆是儒林有名的人物，彼此之间是见过面的。不过张履祥其人，不喜结社，和其他大儒来往得并不密切，一时间倒也不能确定。“呵呵，考夫兄好记性，还记得太仓穷汉陆某”，陆世仪笑道，嘴角泛出一丝不屑，以貌取人者，不是贤德人。门房无礼，显示的是主人无德！张履祥大窘，狠狠地瞪了刘二一眼，向陆世仪赔礼道：“予治家不严，让道威见笑了！”陆世仪倒是洒脱，笑道：“无妨，嫌贫爱富乃是人性。人性本恶，所以需读书修身。传扬名教，教化颟顸，正我辈之责也。考夫兄何必介怀？”张履祥见他如此大度，暗暗佩服，唤了声“请”，便领其去了客房。“道威如今居住在何处？”此话表面上是问居处，实际上是试探他的政治立场。“不瞒考夫兄，予现在冀王府混口饭吃”，陆世仪玩世不恭地笑道。张履祥心中道了声：果然！这太仓四君子形影不离，陈瑚做了翰林院侍读；盛敬当了国子监太学助教；江士韶成了国子监四门馆博士。此三人皆投靠了冀王，陆世仪自然也是冀王的人。“道威不是一直不喜从政吗？怎么入了冀王幕府？”张履祥语带讽刺地说。“为创建吾辈心中的大同世界！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考夫兄，这难道不是你我读书人的梦想吗？冀王仁慈，心怀苍生，将来必成尧舜！”陆世仪正色道，目中泛起异样的神彩。各为其主，当师傅的都觉得自己的弟子好！哼，汝说冀王是尧舜，予还说豫王是禹汤呢！张履祥心中不屑，面上却纹丝不动，淡淡地说：“道威找予，究竟有何事？”“罗刹人屯兵于贝加尔湖一带，对我大明北疆虎视耽耽。冀王欲领军北伐，替圣上分忧。希望您能劝说豫王上疏支持”。“什么！冀王才刚满十八岁，战场凶险，若有闪失可如何是好？”张履祥大惊。“甘罗十二为相，为君父效力，何惧年幼？”陆世仪的神情极坚定。张履祥倒吸一口凉气，冀王这是想通过北征抓兵权、树立自己的威信啊！小小年纪，倒是英明果决的很！不过，如今皇太子和冀王的争斗愈演愈念，如果豫王上疏支持冀王领军，必然被视为冀王一党，受到太子党的打压。如今冀王羽翼未丰，保持中立、韬光养晦才是最明智的选择。想到这里，张履祥一脸为难地说道：“不是予不想帮忙，豫王殿下的性子，您也清楚，对朝政不感兴趣，又生性淡泊，与世无争。让殿下上疏，难啊！”……“皇次子若登谨奏；为领军征罗刹事：自古皆中华制蛮夷，未闻蛮夷制中华能长久者。昔宋祚倾移，蒙元入主中国，太祖高皇帝举义濠州，振臂一呼，天下响应；又有建奴肆虐，窃我两京，衣冠尽废，纲常倒置，亿兆之中，降生圣主，扫灭胡酋，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盖人心助顺，谁无汉思？中华气盛，永永无极。方今天下平定，五夷宾服，父皇以仁义御万邦，九州四海，罔不率俾。然有夷族罗刹，本为蛮荒异种，生性凶残，不慕文明，数十年来，屡犯天威，屠我忽里平百姓，劫我商旅人民，恃武力以要中华，就禽兽之名为美称，又恣意搒掠，视百姓如草芥。呜呼，百姓何辜遭此荼毒？父皇顺天昌命，讨伐鬼畜。大军所至，英雄扬名，血洗国耻，足可称豪！雅克萨之战，摧敌肝胆；尼布楚之役，山河变色。终使北海之南，远离膻腥，生民雀跃，中华气扬。父皇之功，远超三皇，犹胜五帝，浩如繁星闪烁，灿如日月交辉。儿闻罗刹王阿列克谢，黔驴技穷，犹不死心，屯兵于贝加尔湖畔，蠢蠢欲动。昔缅甸肆虐，皇兄远征，跃马弯弓、血洗蛮夷，终使缅甸重入藩篱。儿虽不才，亦已十八，愿以皇兄之志为志，替父远征，扫灭罗刹。御戎之策，惟战守二端。我强则战，敌强则守。今我中华之势远胜罗刹，当跃马扬鞭，收复北海，既可慰苏武在天之灵，又可抚万民重服王化。如此则边关有磐石之固，大明无北虏之忧矣。一点陋识，谨具奏闻”。“好，好啊！登儿真是长大了！出息了！虎父无犬子，小小年纪，便能替父分忧，嚷嚷着要打罗刹人。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可真像极了朕年轻的时候呢”，看到了朱若登的奏疏，朱亨嘉老怀大慰，拈着胡须直乐。今儿个，他在储秀宫办公，一边批着奏疏，一边享受着贤妃额尔德尼本巴的服侍。贤妃娘娘是蒙古人，最是敬重英雄好汉，一边揉捏着老皇帝的肩膀，一边夸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冀王真是少年英杰！”“那是，朕的儿子就没有孬种”，朱亨嘉得意地说道。贤妃娘娘甜甜地一笑，“陛下，您打算让冀王领军出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