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九章 征北海（十五）

“那一仗打得极惨，一退数十里，遍地皆死尸”（陈友龙：《北海从征记》）。巴尔古津堡之战败了，大明光武十二年十一月十三日，明军败退至上棱斯克堡。冀王朱若登收拢败兵，发现一万四千大军，只余四千多人，不由得大恸，“苍天啊！这让孤如何有脸回去见父皇！”悲从中来，泪如雨下！“殿下勿忧，胜负乃兵家常事，可在此处收拢败兵，同时召古西诺奥泽尔斯克堡的马信、胡茂祯部来上棱斯克堡，尚可一战”，陈友龙、严孝勇、包罗诸将劝道。“报，罗刹骑兵追至，大约千人”，正伤心着，传来了敌人逼近的消息。“什么！”诸将大惊，此时虽仍有四千多人，却多是些残兵败将，军心已失，如何抵挡？朱若登立即抹干眼泪，登上城墙观察。他知道自己是全军主帅，此时一定要镇定，哭哭啼啼让将士们看见，会动摇军心。上城一瞅，不由得气炸了肺。哪是什么罗刹追兵，却是科尔沁亲王世子弼尔塔哈尔率领的科尔沁骑兵。原来，弼尔塔哈尔与车臣伯巴布相约死战，结果他见巴布战死，立即拨马而逃。因为跑得快，麾下一千科尔沁骑兵，倒是伤亡很小，建制完整。一见是他，朱若登怒极，“孤要活剐了这厮！”“殿下不可，小不忍则乱大谋啊”，陆世仪手往南方一指，劝道，“真正的战场不在北海，而在宫墙之内耳！”朱若登回过味来，漠南蒙古诸部中，科尔沁部最强，杀了弼尔塔哈尔，便与科尔沁部结了死仇；况且，这弼尔塔哈尔的妹妹是父皇封的贤妃，在宫中极为得宠，若是得罪了她，便是无端给自己竖了个劲敌。“殿下，您不但不能杀他，还得好生笼络他”，陆世仪再次提醒。朱若登叹了口气，“多谢先生指教”。弼尔塔哈尔生于权贵之家，官场那点事，门清。一见朱若登便下跪请罪，“末将未能挡住罗刹军，请大将军责罚”。朱若登忙扶起他，“此战是孤料敌不明，未想到罗刹竟然还有援军，方有此败，实怪不得舅舅”。按说朱若登的母妃乃是陈皇贵妃，并非贤妃所生，这弼尔塔哈尔算不得他的舅舅。可为了储君之位，该套近乎的还是得套近乎。果然，这声“舅舅”一叫，俩人的关系顿时亲密了许多。弼尔塔哈尔觉得冀王这人还是不错的，厚道！打了败仗也不怪自己，反倒一个人把责任都担了。真是个大好人啊！“报！图巴色棱将军、甘辉将军，率部撤回”，二人正谈论着，又陆续有明军败兵赶来会回。朱若登大喜，立即开门亲迎，百般抚慰。忽然，一杆大大的“马”字旗映入眼帘，却是征北副将军马宝率一千余败兵撤回。原来，马宝率军撤回时，身边只剩两百余人，见沿途败兵甚多，便打出了自己的将旗。他是全军副帅，威望甚高，败兵见“马”字旗，纷纷来投，竟然聚了千余人。“浦城侯，您还活着？孤还以为您殉国了呢。真是天佑大明啊！”朱若登见马宝还活着，不由得悲喜交织，控制不住情绪，再次放声痛哭起来。俩人清点兵马，居然还有九千之众，若重新整顿，尚可一战。但是戈利岑和巴什科夫却不打算给明军休整的时间，率七千多罗刹军追至。此时明军数量虽仍多于罗刹军，但军心已失、编制已乱，上棱斯克又只是座木城，虽有戈罗达沃崖可以依托，可兵败之后，火炮丢失大半，难以在崖顶架炮击敌。戈利岑公爵下令炮兵抵近射击、密集轰击寨堡纵深，接连射出数百发炮弹，将上棱斯克的木城轰得体无完肤。见战况不妙，朱若登急找马宝问计：“浦城侯，事急矣！是否撤往古西诺奥泽尔斯克堡与马信、胡茂祯会合后再战？”马宝想了想，说道：“大将军，白天撤退，伤亡太大，不如等到晚上再撤”。当晚，明军趁罗刹军不备，突围而出。戈利岑公爵闻讯，狂追三十里方还。朱若登撤至古西诺奥泽尔斯克堡后，清点兵马，只余七千，加上马信、胡茂祯部，也不过一万两千人。想想当初北征时的两万大军，十停去了四停，嗟叹不已。“殿下，唯今之计，只有令南陵侯孙广威尽速出兵与我会合”，陆世仪说道。朱若登苦笑，“孤亦想让南陵侯出兵，奈何人家是太子哥哥的老师，不听孤的号令呀”。陆世仪慨然道：“殿下勿忧，予愿凭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南陵侯出兵”。“有劳先生了”，朱若登深自一揖。天无绝人之路，正当朱若登在古西诺奥泽尔斯克堡整顿败兵之际，蒙古总督陈邦彦命其子陈恭尹送来了一批粮草和四千新兵。自从陈邦彦投奔了朱若登后，便与这位冀王殿下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积极地为北伐大军筹集粮草，广征漠南、漠北各部青壮入伍。此次送来的四千青壮，虽是新兵，可蒙古勇士，自幼便弓马娴熟，个人武勇方面并无问题，缺的不过是些战阵经验而已。朱若登见陈恭尹带来的这些蒙古新兵，个个精悍，一看便是好兵苗子，大喜，下令将这四千蒙古人编入各部，补充战损。经此一搞，北征大军中蒙古人的数量达到了一半，因而得了个“胡兵营”的称号。……陆世仪去尼布楚寻孙广威，还没走到尼布楚，便得知了孙广威部已经行至石勒喀的消息，不由得一笑，这位南陵侯还是畏惧军法的，不然不会离开尼布楚去石勒喀。虽然走得慢些，可好歹还是在往巴尔古津方向开拔。看来，此番劝南陵侯西进，还是很有希望成功的。他来到了孙广威的大营，几名虎狼之士拦住了去路，“站住，干什么的？”“陈参将在吗？予找陈参将”，陆世仪是个精细人，信奉“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道理。古往今来有名的说客，在去见游说对象时，都是做了大量功课的，至少得将对方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方能一说便成。他也想找个熟人，先了解一下孙广威的情况，再去游说，便递给卫兵一张名贴。孙广威的军中的确有他的熟人、黑龙江朵颜卫参将陈标。陈标还有另一个身份：冀王朱若登的二舅。若登之母陈皇贵妃有一兄一弟，兄长陈寿任兵部车驾清吏司郎中，弟弟陈标则在黑龙江任参将。不急不躁，在营门口耐心等待，一会儿工夫，陈标便风急火燎地跑来了，“陆先生，您怎么来了？快随吾入帐，请！”陆世仪呵呵一笑，迈着逍遥步，随陈标入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