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日达、诺门夫、塔尔古金率残军撤到了上扬斯克堡,收拢败兵,仅余五百。额里克和谢苗穷追不舍,直抵上扬斯克城下。告急文书雪花般飘到扎希维尔斯克堡的陈标处。陈大帅左右为难,他总共只带了两千明军,虽然招募了一些部落士兵为己用,可要分守鄂霍次克堡、日甘斯克堡、上扬斯克堡诸地,兵力并不充足。如果再分兵救阿布日达,雅库茨克的罗刹军反扑,有可能会影响围死雅库茨克守军的计划;可不救的话,北面的罗刹军打过来,又难免腹背受敌。正在为难,忽报尼布楚总兵林兴珠奉命前来支援。原来林兴珠部五百藤牌兵,连番大战后,还剩四百人。冀王朱若登见他的藤牌兵长于野战,在攻城战中用处不大,便令其支援陈标。一听皇帝亲封的“大帽子将军”林兴珠来了,陈标大喜,忙以下属之礼迎接。无他,人家职务比自己高,官拜总兵,自己虽是冀王的二舅,也不过一副将耳。不料林兴珠甚是老练,坚决不肯受下属之礼,最后二人只得以平级之礼相见。这让陈标对林兴珠顿生好感,直接了当地说道:“林总镇远来疲倦,本当歇息几日,只是如今上扬斯克堡危急,只能请您立即出兵救援”。“陈公客气了,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本镇立即出发”,林兴珠自从被光武皇帝封了总兵后,常思报效,一听有仗打,欣然领命。陈标大喜道:“吾派千户希利德格率五百霍林特土兵随您同行,祝林总镇马到功成”。“陈公放心,待本镇**平罗刹,再与陈公痛饮”,林兴珠的声音铿锵有力。……阿纳德尔堡督军额里克是将才,据说不论多烂的军队,被他整饬过后,总能重新焕发出战斗力。夺回下科雷马斯克之后,他将上、中、下科雷马斯克冬营的所有成年俄罗斯男子全部武装起来,将部下扩充至六百人,以老带新、边行军边训练。好在新补充的一百多新兵,大多是为了貂皮而来的移民,个个都会打枪,只需练一练队列便可。隆隆的炮声在上扬斯克堡回响,山城甚坚,阿布日达依靠着城池之力,居高临下,勉强守住。又一波罗刹军的攻势被击退了,额里克仰望天空,忽然下令,“将山上的引水渠挖断,渴死他们”。谢苗禀道,“督军,挖断水渠无用,这地方每天都下大雪,守军完全可以化雪为水”。“呵呵”,额里克笑了,“我的朋友,作为一个将领,您需要学会看天象,我料半个月內,这一带皆无雨雪”。别说,还挺神,此言一出,楞是没下雪。堡上的明军依靠蓄水池的存水坚持了十天。十天后,水尽了,城内陷入恐慌。毕竟人不吃饭还能维持几天,可若是不喝水,用不了多久便会受不了。“唉!”阿布日达长叹一声,舔了舔干枯的嘴唇,谓诺门夫和塔尔古金道:“此次,吾首举义旗,罗刹人恨吾入骨,重金悬购吾头。明日若再不下雪,汝二人便割下吾的脑袋投降,可保儿郎们性命”。第二天依旧没下雪,却来了援军。林兴珠率四百藤牌军、五百霍林特部土兵赶到。阿布日达大喜,可是部下因为缺水,体力不支,无法出城夹击罗刹人,只得默默地在城头观战,又默默地向长生天祈祷。眼瞅着就要大功告成,却有人非要坏自己的好事。额里克大怒,命一百士兵监视城内的明军,亲自率五百人迎战。五百对九百,人数处于劣势,但额里克却充满了必胜的信心。他的部下火器犀利,以往遇到装备简陋的雅库特战士,经常能一个打几个,甚至更多。眼前的明军尚不足千人,他认为自己拥有很大的优势。罗刹各部中,他的驻地最偏远,因而没和明军的正规战兵交战过,不知道对方的火器并不弱于自己,更不知道自己遇到的是明军的精锐:大帽子兵。“列阵”,他吼道。训练有素的罗刹军排成五排,每排一百人,各级军官低声呵斥着部下,不到射程不许射击。“哼!”林兴珠冷冷一笑,低声喝道:“举盾”。一张张外罩棉被的双层藤牌立了起来,明军将士用小臂夹着藤牌,缓缓前进。“咦?这藤牌有些古怪”。额里克虽然年轻,却是宿将,战场经验丰富,一眼便看出这盾牌比普通的盾牌厚实得多,如果是木牌或者竹牌,这么厚,一般人绝对举不动。奇怪,这些盾牌是用什么东西做的?竟然又厚又轻!不过,那又如何?难不成还能挡得住火枪?见藤牌兵进入射程,他下达了军令,“射击!”“射击”,“蹲下”;“射击”,“蹲下”;“射击”,“蹲下”……罗刹军一排接着一排射,形成了连绵不绝的弹幕。“停止前进”,林兴珠吼道。藤牌兵停下了脚步,不动如山,最前排的士兵将藤牌竖起,静静地迎接罗刹人的弹雨。明军的战术很简单,先消耗罗刹人的弹药。汝欲射,便让汝射个够,子弹打完了,看汝怎么办?铳弹击在藤牌上,砰砰作响,却楞是射不穿。额里克冷汗直流,他最大的倚仗便是火枪兵,火枪无效,这个仗可怎么打?罗刹军连射了六轮后,枪管发热,子弹也不多了。林兴珠见状,喝令:“前进!”藤牌兵继续缓缓而行,离罗刹军阵越来越近。额里克拔出了大弯刀,下令道:“弃枪,换兵刃”。罗刹士兵开始换上冷兵器,长矛、弯刀、斩剑、战斧、钉锤、链枷。“乌拉”,额里克嘶吼道,率先向明军冲去,打仗打的便是气势,先发制人。“乌拉!”“乌拉!”“乌拉!”五百虎狼山呼海啸地冲锋。两军相逢勇者胜,这个时候比拼的就是勇气。林兴珠也拔出了腰刀,吼道:“杀!”“杀!”“杀!”“杀!”藤牌兵们左手持牌冲向敌人,利用藤牌挡住敌人兵刃,然后转身,右手挥刀猛砍。这战法攻守兼备,刚开始的时候占上风,可因为既要持牌,又要持兵刃,消耗的体力极大,难以久战,讲究的是速战速决。“嘭”,一柄大斧劈中了林兴珠的藤牌,斧身陷入牌中。林兴珠左臂微旋,露出空隙,右手刀跟进,一刀结果了大斧的主人。这是自己今天杀的第几人,他记不清了,只知道前进、前进、再前进!将是兵的胆,主将敢搏命,三军何惜生?藤牌兵跟着主将,蜂拥而入,楔入罗刹阵中。藤牌兵后面的五百霍林特土兵分成两股,夹击罗刹军的两翼。这些蛮族勇士十分凶悍,他们的进攻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被藤牌兵压迫的罗刹军阵开始崩溃,任额里克使出浑身解数,亦挽救不了战局。“督军,快走吧,咱们可以撤到科雷马河东岸,沿河而守”,谢苗寻到额里克劝道。“撤!”额里克愤愤地下令,亲自率领卫兵断后,他的勇敢鼓舞了败兵,他们快速离开战场,往科雷马河撤退。撤到科雷马河边后,罗刹人乘备用的小船渡河,然后焚毁了所有船只。额里克清点人马,仅剩三百多,他一边下令深挖壕沟、高筑壁垒,一边命令上、中、下科雷马斯克的俄罗斯移民迅速往阿纳德尔堡撤退。他担心一旦守不住科雷马河,自己的同胞会沦为明军的鱼肉。明军的追兵到了,挟着胜利之威,磨刀霍霍。“快,加快速度!”额里克催促部下加快构筑工事,自己已经焚毁了船只,明军伐木造筏需要时间,必须抢在明军登陆前修好工事。见敌人还在构筑工事,林兴珠心中冷笑,区区小河,吾何惧哉?“放藤牌,渡河!”随着这道军令,藤牌兵解开了藤牌外围裹着的棉被,将双层藤牌放入水中,便成了小船;又砍下树枝做浆。士兵们立于牌上,划水而行。很快,便登上了岸。“将士们,随我杀敌!”林兴珠大吼,率部下朝罗刹军冲去。额里克懵了,他没料到这些士兵的盾牌居然能当船用,此时工事尚未筑成,军心已失,实在难以阻挡。每耽搁一刻,都是拿部下的生命在犯罪。身经百战的他,立即决定撤退,“快,撤往阿纳德尔堡”。在凛冽的寒风中,罗刹人仓惶逃窜,身后是追击的明军,逃得慢的便吃一刀。额里克率领部下划着雪橇飞奔,在万里冰原上留下一道道长痕,逃生的欲望令他们撤退的速度飞快。前方忽然出现了扶老携幼、艰难跋涉的人群,是上、中、下科雷马斯克的俄罗斯移民。他们接到命令,往阿纳德尔堡撤退。“尊敬的先生,请帮帮我”,一个妇女在哀求,怀里抱着个孩子。谢苗有些犹豫,要不要让她上自己的雪橇车呢?“快走,不要管这婆娘,这是军令”,额里克大呼着,从他的身边掠过。谢苗一咬牙,不看那女人的眼睛,继续划行。最终,额里克率两百名残兵败将逃回了阿纳德尔堡,而将这些老弱妇孺抛弃在寒风中。明军追来了,确切地说是明军招抚的霍林特部落的土兵追来了。藤牌兵们激战之后体力消耗巨大,需要休息,便将追击的任务交给了千户希利德格和他的五百霍林特勇士。希利德格没追上罗刹土兵,却追上了罗刹人的移民。高兴得满眼放光,这些人的大包小包里装的一定都是值钱的玩意!“大酋长,怎么处理这些罗刹鬼?”部下向希利德格请示。“按老规矩办”,希利德格笑道。所谓老规矩,便是部落仇杀的规矩,杀掉对方的其他人,只留下女人和孩子充作奴隶,并将对方的财富洗劫一空。“是,大酋长”,部下兴奋了,目中露出了激动的光芒。女人和孩子被捆成一串串,拖离出人群。然后,霍林特士兵举起了屠刀,惨叫声响彻着冰原,无数活人变成了尸体。这些可怜的移民,因为相信沙俄政府“西伯利亚到处充满黄金和貂皮”的谎言,不远万里来到此处,没过上想过的生活,反而丢掉了宝贵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