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四章 还施彼身（一）

大明光武十三年十月七日，冀王朱若登的大军齐集雅库茨克南城外受降。赤着上身，捆了几根树枝的弗兰茨别科夫带着谢明、比吉莫夫等一干将领出城投降，罗刹军的脸上呆滞、木讷，犹如一群行尸走肉。能屈能伸的弗兰茨别科夫却不管那么多，来到朱若登的马前扑通一跪，“败军之将弗兰茨别科夫向大明征北大将军、冀王殿下负荆请罪！”“扑嗤”，马宝乐得笑出声来。“这鬼畜，居然还知道负荆请罪”，孙广威乐得捧腹。“哈哈哈”，因为体貌特征迥异于汉人的弗兰茨别科夫负荆请罪的样子太过滑稽，众将皆乐得捧腹大笑。朱若登也情不自禁地想笑，陆世仪来到了他的身边，悄悄耳语道：“殿下万金之躯，一举一动关系着大明的体面。切不可嘲笑降将，有失威仪。况且这些蛮夷降将，在朝中毫无根基，只能依靠殿下。若能收归己用，关键时刻比汉人将领更可靠”。听了此言，年轻的冀王殿下恍然大悟，忙下马扶起弗兰茨别科夫，抚慰道：“汝深明大义、率军来附，使生灵免遭涂炭、百姓得以生息。不但无罪，反而有功。孤已表汝为北疆安抚使，过些日子还要重用。赶紧将这些荆条都去了吧”。左右替弗兰茨别科夫去掉了荆条，朱若登挽着他的手进了城。饶是这位“德意志婆娘的儿子”见惯了大风大浪，心里也不由得感激。后面的事很顺利，明军接管了府库、城防，设官员治理，又将数千罗刹降兵，汰弱留强，分拨各地。冀王还特地下令，明军各部不得骚扰投降的罗刹人和亲罗刹的一些部落。此令刚下，便有人捋了虎须，抗命不遵。尤卡吉尔部落大酋长阿布日达率五百尤卡吉尔勇士向雅库茨克堡附近的乌里安海部落发起了进攻，打出的旗号是：替子报仇。攻势爆发得突然，乌里安海部落的大酋长古力思随罗刹人投降后，以为战争已经结束，可以高枕无忧，不料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个又一个乌里安海部落的勇士被砍倒，古力思也被尤卡吉尔勇士逼到了自己住的大帐内。“吾要见阿布日达”，他喘着粗气，绝望地大呼。阿布日达出现了，他挥退左右，只留自己和古力思在帐内，冷冷地问：“汝欲见吾，有何事？”“吾知道汝不信，但汝子阿给玛真的不是吾杀的”。“吾知道不是汝所为”。“什么！汝知道？”古力思愤怒地问：“那汝为何还要带人攻打吾的部落？”“因为吾不想让人知道吾已经知道了阿给玛不是汝所杀，所以，汝非死不可”，说完，阿布日达飞起一刀，剁下了古力思的头。然后提头来见朱若登，“末将为报杀子之仇，触犯了大将军之令，甘愿受罚！”朱若登大怒，“尔竟敢抗孤之令，拖下去，斩！”“大将军，阿布日达千户为子报仇，情有可原，请饶他一命”，林兴珠、陈标、吉布哈、希利德格诸将纷纷求情，他们在平定楚科奇的战斗中与阿布日达结下了很深的友谊。“哼，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拖下去打二十军棍”，朱若登早有收服北疆蛮族将领为己所用的心思，便趁机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在陪同朱若登的各类人士中，署锦衣卫北镇抚使司事、化名为“吉”字号商栈东家吉古尔夫的高建心中暗乐，这些蛮子空有气力、却无脑子，端的好骗的很。本来按照锦衣卫的规矩，活干完了便要换个身份隐藏，“吉”字号商栈也要关掉。现在看，这条线尚未暴露，便晚些时候再关吧。高建是真的舍不得关掉“吉”字号商栈这条情报线，不光是因为这家客栈能给他带来大量有用的消息，还因为做生意真的很赚钱！“吉”字号商栈往来于大明和罗刹之间贸易，赚的银子可海了去了。这些银子，一部分被他拿去贿赂上官，大多数都被他和部下私分了。千里做官只为财！关掉自己的财路，真的舍不得！作为阿布日达的好友、“吉”字号的大掌柜，吉古尔夫还是蛮讲义气的，派人给他送了两瓶上好的金创药。阿布日达也不推辞，回送了二十张貂皮为谢。……雅库茨克城内的酒楼卡查客今天迎来了一笔大生意，“吉”字号商栈的东家吉古尔夫将这里包下了，说是要宴请贵客。锦衣卫指挥佥事马雄飞的贵足踏上了这里，他是来给高建，不，吉古尔夫送公文的。鉴于这位商人的良好表现，锦衣卫都指挥使马吉翔已经上疏光武帝，将他的官职前的“署”字去掉了，从此不再是“署锦衣卫北镇抚使司事”，而是货真价实的“锦衣卫北镇抚使”。欣喜若狂的高建，曲意逢迎着马雄飞，恨不得把脸贴到人家的屁股上。要知道这位马佥事可不仅是锦衣卫的第五号人物，更是锦衣卫都指挥使马吉翔的弟弟。他引着马雄飞来到了“卡查客”酒楼。见只是一家两层高的小楼，吃惯了大酒楼的马佥事有些奇怪，笑着问道：“吉古尔夫东家，这家小店有什么特别吗？”“这家是此地最有特色的老店，您进去一试便知，保管不虚此行”，高建一脸地媚笑。“也罢，入乡随俗，吾便随汝见识一番”。两人有说有笑，进了二楼雅间，他俩都是锦衣卫的元老，认识十多年了，交情甚深。一个体格雄壮的雅库特族大汉，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两个小碗，碗内是一红、一白两种晶莹通透的固体，散发出奶香和果香。马雄飞奇道：“此是何物？”高建陪笑着说：“这是道甜点，本地人称之为‘卡查客’，这家酒楼的名字便来源于这道菜，是用奶酪和浆果做的。您尝尝”。马雄飞不动声色地用银筷子夹了夹，这是他多年九死一生养成的习惯，怕别人对自己施毒。见筷子没变黑，才放心尝了一口，味道酸酸甜甜，好吃！赞不绝口。雅库特族大汉又端上了一道菜，却是一盘冰冻的生鱼肉切成厚厚一片，蘸着盐和辣椒。“这道菜本地人叫卓格利纳，您请！”马雄飞吃了一惊，“这些蛮夷平时都吃生肉？”“是啊，本地人做肉菜都是生吃，配上烧酒，别有一番风味呢”，高建给马雄飞斟了一杯烧酒。两人一饮而尽，感觉体内有股熊熊的火焰在燃烧，舒服之极。接着又是一道“冷冻沙拉”，说是沙拉，其实还是生鱼肉，切成块状，淋上油，放些洋葱、辣椒、盐之类。然后是生马肉、生马肝……最后一道生马肝端上来时，马雄飞和高建忽然瞪圆了眼睛，不是因为这道菜做的好，而是因为他们看见那伙计打扮的雅库特族大汉，从托盘底下，取出了把亮闪闪的尖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