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赵大喜、张斌走后,马吉翔幽幽地问郭璘:“郭同知,案子可有什么眉目吗?”“掌印,下官认为郭佥事遇害,凶手的动机无非三类:一是仇杀;二是敌国谋害;三是”,郭璘停顿了一下,观察了一下马吉翔的脸色,见他神色自若、古井无波,方接下说道:“三是咱们自己人内部倾轧”。“嗯”,马吉翔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事自己人干的可能不大,赵大喜、张斌都没有这个胆子”。“掌印说的是,这些天,下官将家里认真排查了一下,没发现什么可疑迹象。况且,下官仔细询问了一番情况,发现高镇抚未按规定及时关闭“吉”字号商栈并疏散人员。这也就意味着马佥事行踪暴露,也许不是家里泄露的,而是被人盯上了“吉”字号商栈,顺藤摸瓜所致”。“什么!”马吉翔愤怒了,“这个高建,吾早就说过此人‘才具平庸、难堪大用’,果不其然!何止是才具平庸,简直是利欲熏心、糊涂透顶!”他愤怒地骂着,为弟弟的死鸣不平,浑然忘了,高建从“吉”字号商栈的生意中捞到的银子,相当一部分可是送入了他的腰包。良久才骂完,喘了口气问郭璘:“听说罗刹沙皇阿列克谢的老师莫罗佐夫网罗了一些探子,会不会是罗刹人干的?”郭璘认真地答道:“下官觉得不像,罗刹人的探子大多集中在莫斯科一带,在雅库茨克附近并无太大势力。先前咱们的行动也没受到过他们的反制,如果他们有这个实力,咱们在北疆的计划也不会这么容易实现”。马吉翔缓缓点头,“汝继续说”。“掌印,下官发现射杀马佥事的那枝箭,乃是当地人常用的羽箭。据锦衣卫副千户褚洪说,和他交手的刺客之一,是名雅库特族的男子,体貌特征一看便是当地人。虽然他使的招式有些似罗刹人的剑式,但却粗疏的很,倒像是故意使出好误导吾等以为是罗刹人所为”。“嗯,有道理”。“下官调查发现,此人数月前就已混入了卡查客酒楼当伙计。只有当地人才知道这家酒楼的名气,也只有对高建特别熟悉的人,才知道高建喜欢去这家酒楼吃酒。因此下官觉得凶手极可能是与高建来往密切的当地人,他们的目标也极可能是高建,马佥事只是被误杀”。听完这,马吉翔的眼神泛出了异样的神彩,又点了点头,问道:“凶手的目的是什么?既然和高建来往密切,又为何要杀他?”郭璘捧出了一宗案卷,“下官发现,为了策反当地的番部、响应王师北伐,高建曾经实施过一个计划:他派人暗杀了尤卡吉尔部落大酋长阿布日达之子阿给玛,嫁祸给亲罗刹的乌里安海部落大酋长古力思,从而挑动尤卡吉尔部落对罗刹人和乌里安海部落不满,愤而起义。因此,下官觉得这个阿布日达很可疑”。马吉翔的神色越来越阴沉,“汝可发现了什么实际证据”。郭璘摇了摇头,“掌印,这件事很奇怪。就在马佥事出事前不久,这个阿布日达还杀死了乌里安海部落的大酋长古力思,说是要为儿子报仇。看上去不像是知道儿子身亡的真相。吾派人去尤卡吉尔部落打探,也未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没什么好奇怪的,这个人要么是真不知情,要么是心机深沉,故作不知。不管是不是他干的,只要有嫌疑,便得除了去”,马吉翔狞声道,又问:“除了这个人,当地番部,还有没有其他人有嫌疑?”“那乌里安海部落被害得家破人亡,部落里残存的几个首领,亦是有嫌疑的”。“一并除了去”,马吉翔凶狠地摆了摆手,又和善地对郭璘说道:“圣上对这个案子很重视,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他老人家会以为咱们锦衣卫无能。必须尽快结案!”“如何结案,请您示下”。马吉翔叹了口气,“这个案子既不能定性为家里人内斗;也不能定性为番部复仇;只能推在罗刹人身上”。郭璘亦是政治老手,一听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如果这个案子定性为锦衣卫内斗,皇帝会觉得马吉翔无能,压服不了手下;定性为尤卡吉尔部落的复仇,则势必会将锦衣卫在北疆搞暗杀、栽赃嫁祸的丑事泄露出去。有些事,可以做,但却不可以说,传扬出去,有损天朝的光辉形象;所以只能定性为罗刹人复仇。马佥事和高镇抚是在完成大明朝的北伐大业中,遭到罗刹人的报复,遇刺身亡的。他们是当之无愧的民族英雄!大明光武十三年发生的这起大案,便以官方逮捕了一些罗刹奸细、斩首示众,结案了。……鄂霍次克海进入了冰封期,失去了捕鱼这项重要收入来源的各大部落,不得不靠冬狩来贴补族人的生活。尤卡吉尔、埃文、霍林特、鄂克温、楚梵诸部落都开始进入山林,寻找过冬的野兽。这个季节,熊吃得很肥,若是能猎到熊便好了!一想到熊掌的甘美,贪吃的少年们能流下口水。“大家进山时都小心些,带上骨哨,遇到危险就吹哨呼救”,尤卡吉尔部落的大酋长阿布日达嘱咐道。他将族里的猎手分成了二十队,每队二、三十人,由一名经验最丰富的老猎手带队。“放心吧,大酋长,这天气,狩完猎喝杯烧酒,可美着呢”,有人开起了玩笑。“好,此次哪个队猎到的猎物最多,分给哪个队的烧酒便管够”,阿布日达哈哈大笑。最近传来消息,那案子已了结,朝廷杀了一批罗刹鬼结案。总算过关了,不由得一阵轻松。一队又一队尤卡吉尔部落的勇士进了山,在林海雪原中迅速消失不见。阿布日达带着三十个勇士打了不少猎物,正高兴着,忽听附近山林传来骨哨声。“不好,有族人遭到猛兽袭击,快去营救”,阿布日达怒吼道,率人向声音响起的地方奔去,却并未寻到族人,也未遇着猛兽。忽然,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弥漫了他的全身,这是长期在战场上和与猛兽搏斗时形成的预感。“不好,快撤”,他吼道。声音刚落,一枝羽箭射至,好快,快到无法闪避,由口中直贯入咽喉。阿布日达虎躯晃了晃,颓然倒地,再无了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