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九章 皇孙（四）

“呦，瞧瞧这小嘴，多可爱，翘翘的，像极了朕幼年时”，小孩儿长得快，转眼皇长孙朱依炫便满月了，这一日朱亨嘉令皇太子夫妇带着小孙子到坤宁宫给自己和石皇后看看。自从有了孙子后，他老人家时不时地便会去东宫看看，体会一下含饴弄孙之乐。不过孩子还太小，便特意吩咐，不要带出东宫，以免受凉。一直到满月之后，他才想起，似乎皇后还没见过小孙子的样儿，发了善心，令儿子、儿媳带着朱依炫给皇后看看。石皇后抱着孙子，乐得合不拢嘴，闻言笑道：“陛下如何得知自己婴儿时之事？又怎么知道皇长孙长得像您幼时？”朱亨嘉差点想说，我见过自己小时候的照片，一想不对，如今自己可是穿越到古代，哪来的照片？忙吱唔道：“朕是听朕的母后说的”，登基之后，他已经追封了自己的父母为皇帝、皇后，一提母后二字，不由得想起了自己上一世的爹娘，眼眶变得红红的。石皇后见状，还以为他想起了已经去世的老王妃，忙岔开话题道：“陛下您瞧，这孩子伸着手，似乎想抓什么东西呢？”朱亨嘉一瞅，小孙子伸起了两只小手，朝上举着，真的像是在想抓什么东西。不由得哈哈大笑，抱起朱依炫，“孙儿乖，汝想要什么？朕都给汝”。朱依炫似乎听懂了祖父的话，小脚在朱亨嘉的怀里乱踢，手舞足蹈，忽的抓住了他腰间的一件晶莹剔透的物件，不肯放手。“乖孙儿，汝想要这个呀。好，好，朕赐给汝了”，朱亨嘉乐呵呵解下了那物件，交给小家伙把玩，却是一块玉圭。玉圭，古玉器名，乃是古代帝王、诸侯朝聘、祭祀、丧葬时所用的礼器。当年周天子分封诸侯，每人赐一件玉圭，朝觐时持于手中，大小尺寸不同，代表着不同的爵位。皇帝用的圭自然与诸侯公卿用的什么桓圭（公爵）、信圭（侯爵）、躬圭（伯爵）、谷璧（子爵）、蒲璧（男爵）等大不相同，人家用的是大圭和镇圭。小家伙看上的这块乃是镇圭，是皇帝举行朝仪时所执的礼器，长一尺有二，雕饰着四镇之山，取安定四方之义。大概是圭上的雕纹吸引了他，抓住便不肯放手。实际上，战国以后圭就不怎么流行了，各代帝王仅在遵循古制、点缀朝廷威仪时用一用而已。今儿个早朝时，朱亨嘉接受了几十个藩邦的朝贡，拿它做了个道具。刚退朝，没顾上将圭交给内侍，便急着见孙子。他是马上皇帝，哪管什么礼仪，把镇圭往皇袍的袍带上一系，便急匆匆来到了坤宁宫。恰好做了小家伙的玩具。“陛下，这可使不得，此圭乃天子之物，岂可赐于炫孙儿？”石皇后连忙劝解，眉目间洋溢着喜色。朱亨嘉立即醒悟过来，这可是皇帝的象征，不能给孙子，嘴上却满不在乎地说道：“哎呀，不过是一块玉而已，大不了朕让他们再刻一块便是”。“礼不可废，炫儿万死不敢受此物”，奉命带朱依炫入坤宁宫的太子妃孙氏，慌忙往地上一跪，坚决拒绝。朱亨嘉老怀大慰，不错，儿媳妇很懂事、有分寸！不过，他却犯了难，堂堂天子，金口玉言，刚才明明说要把这圭赐于孙子，怎么好意思食言？一旁侍奉的司礼监秉笔太监何亮见状，忙禀道：“臣愿为皇孙画此镇圭”。朱亨嘉赞许地看了何亮一眼，说了声：“准”。何亮是宫中的丹青妙手，取来笔墨，须臾就画了一幅镇圭，惟妙惟肖。朱依炫被吸引走了注意力，放开真镇圭，玩起了纸镇圭，玩得不亦乐乎，最后竟撕起纸来。一场尴尬，化于无形。然而，宫里的这么一个小喷嚏，在有心人的操弄下，便成了风暴。很快，朝中便传开了：“圣上夸皇孙聪慧，说长得像他老人家幼时”，“圣上喜欢皇孙，亲解镇圭赐之”，“圣上欲立皇孙为皇太孙”……最后，传来传去，传成了光武帝欲封刚出生没多久的朱依炫为皇太孙。风暴酝酿完毕，便要发作。先是佥都御史包世美、监察御史张弘、王伯含等言官上疏，说皇长孙朱依炫天姿聪慧，为了大明国祚世代绵延，请立为皇太孙；接着，户部尚书张尚起、刑部左侍郎夏汝弼、吏部右侍郎郭凤跹、户部右侍郎唐甄等京官们纷纷跟进；然后，各地的督抚也来凑热闹，辽东总督佟养甲、黑龙江巡抚辜朝荐、云南巡抚王运开、外蒙古巡抚史大成、北海巡抚管嗣裘、北海布政使张岱、尼布楚布政使周懋榖、雅库茨克按察使姜无幻、托木斯克按察使李玉成等接连上疏；最后朝中的重臣，如滇国公史其文、闽国公严天凤、昌国公李明忠、秦国公李定囯、文华殿大学士关守箴、文渊阁大学士顾奕等也坐不住了；甚至连致仕在家的何吾驺、远在北疆的南陵侯孙广威都上起了请封皇太孙疏。“岂有此理！他们想干什么？想要挟朕吗？”南京乾清宫内，老皇帝气得拍了御案，连御杯都震落了几盏。他喜欢孙子朱依炫不假，可不代表愿意立他为皇太孙。一旦立了皇太孙，等于是向朝中的大臣发出了明确的政治信号，皇太子地位会更巩固，投奔他的大臣便会越来越多，势力也会越来越大。万一等不及自己老死便想提前抢权可怎么办？虽然他从未起过改立储君之意，也愿意在自己死后将江山交给大儿子、大孙子，可那必须是在自己死后！如今自己虽然一天天老去，头也昏了，眼也花了，甚至连年轻时常拉的硬弓也拉不满弦了，但是神智还清醒，还没到年老痴呆、不得不交权的地步。为了防止大儿子提前抢权，他故意打压太子党的势力，又故意扶植太子的两个弟弟冀王和豫王，以为制衡。可如今，从请封皇太孙一事中，老皇帝看到了太子党实力之可怕。这些人有从龙功臣、封疆大吏、带兵的将军、言事的言官……太可怕了！若再不打压，这江山到底是朕的还是皇太子的？老皇帝冷静下来，决定先留中不发，看看这个大儿子到底掌握了多大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