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一章 皇孙（六）

翰林院侍读臣陈瑚谨奏；为请封皇太孙，以定国本、正人心事：夫中华之君，以仁义御万民。历代圣君，无不以民为本、君为轻；深知责任至重，兢兢乎如履薄冰。及至老去，选贤者以继之，尧禅于舜，舜禅于禹，舍身为民、无贪恋权势者。故上古之时，虽物资匮乏，而民无怨言，此大同之世也。及夏、商、周至我大明，历任贤君，皆设储君以防不测，更贤者，传位于二世。我太祖高皇帝立惠宗为皇太孙；成祖时，太子、太孙并存。盖君者，天下臣民万物之主，民失其主，天下乱焉。故二圣立皇太孙以固国本、安民心。祖宗法度，不可轻弃！今天佑大明，诞皇长孙，陛下何故不立为皇太孙耶？若此，恐失海内人望。甲申以来，神州沉沦。陛下继太祖遗志，举义于广西，亲冒矢石，复兴明祚，功业彪柄于千秋，令名激扬于青史。然天地赋予天子而为性命者，终有尽时，长生之道，何其飘渺！尧、舜、禹、汤、文、武之君，皆未能久世不终。今陛下春秋已高，焉可不早做筹谋乎？贱臣斗胆，伏惟陛下仿太祖、成祖旧例，早立皇太孙，以安九州四海天下臣民之心！天子有诤臣，虽无道不失其天下；父有诤子，虽无道不陷于不义；故云子不可不诤于父，臣不可不诤于君。臣虽庸才，忝为翰林，不敢不为陛下言之。今天下治与不治、民心安与不安，皆由陛下决焉。臣不胜惶恐之至，为此具本亲赍，谨具奏闻。……“竖子大胆！真正是反了！可恶，可恨，可杀！”长春宫内，朱亨嘉气得将御案拍得“嘭嘭”响，俄尔回归平静、一声不吭，仿佛刚才的愤怒已经烟消云散，只是却用手指狠狠地掐自己下巴尖那一小块肉，目中现出阴狠虎狼之色。旁边伺候的黄贵妃吓得花容失色，知夫莫若妻，皇帝大发雷霆并不可怕，可若是一声不吭、用手指猛掐下巴尖，那才是动了真怒，要杀人了。黄贵妃心地善良，每当见皇帝有此动作，必定要劝解一番，不知救了多少大臣之命。甜甜地一笑，开了凤口：“陛下，气大伤身，莫伤了龙体，妾身为您说个笑话可好？”知妻莫若夫，一见她这样子，朱亨嘉便知道黄婉又动了慈悲之心。摆了摆手，斩钉截铁地说道：“婉儿，汝不懂。这个人，朕不得不杀，非杀不可！”是的，非杀不可，不杀坐不稳皇位。陈瑚上的这道疏不但气人，而且很有讲究。一上来便举了尧禅位给舜、舜禅位给禹的例子，暗暗讥讽老皇帝年纪一大把了，却贪恋权势，舍不得将皇位让给皇太子；然后又举了太祖、成祖册封皇太孙的例子，拿祖制来逼迫老皇帝，说什么祖宗法度、不可轻弃，敢逼迫皇帝，真正是不想活了；最后更是直接说什么人的生命是有限的，您年纪大了，得早做准备。皇帝是万岁，万寿无疆的那个万。老皇帝才刚七十，离一万岁还远着呢，汝就咒他年纪大了、早做打算。他能饶过汝？当然，促使老皇帝下决心杀人的，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陈瑚的官职：翰林院侍读。这官不大，却可以为皇太子讲读经义，名义上也算皇太子的老师之一。朱亨嘉自然把他看成了皇太子的人。事实上，朱若极为人勤奋好学，经筵日讲极少中断，支持他的最大政治势力，便是他的那群老师们。朱亨嘉决心杀了这个官职低微的老师，给其他位高权重的老师们提个醒。尔等不要妄想撺掇着皇太子提前抢朕的权，朕还没老到不能杀人的程度，一个个的都给朕老实着点！综上所述，这个陈瑚便非死不可了，不杀他，朕屁股下那把椅子不稳。当即下旨：陈瑚藐视朕躬、离间皇室，实大不敬，着即刻弃市。老皇帝拿出了当年打仗砍人的狠劲，派出亲军，直接去陈宅绑了陈瑚，押到闹市，咔嚓一刀。就得在闹市杀，让那些心怀叵测的大臣看看，这便是妄想让朕提前交权的下场。很有效，陈瑚一死，立皇太孙的舆论顿时偃旗息鼓。然而，大明光武十四年的这场风暴并未结束，老皇帝开始有意无意地打压太子一党，又有意无意地扶植冀、豫二王。似乎是故意和哥哥较劲，远在北疆的冀王朱若登也向光武帝上疏报喜，他也有孩子了，一儿一女。原来朱若登在库仑时，陈邦彦曾送过他两个蒙古贵女做侍妾。一个是四子王部落的娜仁，另一个是乌拉特部落的其木格。其中其木格生下了一名郡主。而在厄尔口城时，朱若登还纳了布里亚特蒙古世袭那颜哲布的孙女陶丽通拉嘎为侧妃，此事得到过光武帝的恩准。那陶丽通拉嘎肚子争气，诞下了一男婴，也就是朱亨嘉的第二个皇孙。其实这第二个孙子并非朱若登的正室、冀王妃张婉所生，因而并非嫡孙。不过，一来，朱亨嘉是穿越而来的，对这些封建礼法不感兴趣；二来，请封皇太孙事件，让他深感自己的皇位受到了皇太子的威胁，也有心扶植二儿子制衡大儿子。因此，赏赐了陶丽通拉嘎大量财物；又将其木格由冀王府侍妾擢升为冀王府夫人；还给二孙子赐名为朱依炯。不过给孙女起名，老皇帝倒费了一番琢磨。大明朝对皇子起名很有规矩，可对皇女嘛，起名有些乱。直到明世宗，才有了规矩：第一个字是吉祥字，第二个字是女字旁的一个字。而到明穆宗时开始将第一个吉祥字固定为辈分，明穆宗的皇女名字为尧，如寿阳公主朱尧娥；明神宗的皇女名字为轩，如仙居公主朱轩姞；明光宗的皇女名字为徽，如乐安公主朱徽媞；明熹宗的皇女名字为淑，如永宁公主朱淑娥；明思宗的皇女名字为媺，如长平公主朱媺娖等。朱亨嘉当靖江王时，给自己的女儿取了吉祥字“慧”为辈分；他决定自己的孙女以吉祥字“贤”为辈分，将小郡主赐名为朱贤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