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五章 木瓜和琼琚（一）

“莫斯科大地上，唯见克里姆林宫高耸，克里姆林宫上，唯见遥遥苍穹”。从这条俄罗斯谚语中，可见克里姆林宫的雄伟庄严。礼部郎中董玄、礼宾院员外郎李受之带着大明光武皇帝的敕谕，不远万里，出使沙皇俄罗斯，来到了这座神奇的宫殿。这次出使是有故事的，礼宾院一名负责外文翻译的校正（校正汉文官），在去北京整理那些夷人和伪清来往的外交文书时，发现了一封阿列克谢沙皇写给顺治皇帝的信。这封信的来历说来话长，1650年，哈巴罗夫奉弗兰茨别科夫的命令，到黑龙江大抢特抢了一番后，回到雅库次克。他向弗兰茨别科夫呈上从“达斡尔地方”勒索来的毛皮和黑龙江生长的小麦标本，还有一幅“达斡尔地方”略图和一份调查“记录”，请他转呈沙皇报功。哈巴罗夫报告说，“达斡尔地方”到处是广阔的田野、牧场和大森林，农牧发达，盛产毛皮兽，“比整个西伯利亚还要美丽富饶”。他还说，要征服黑龙江，须有一支六千人的军队。弗兰茨别科夫完全接受这一建议，当天就奏请沙皇派六千军队去征服黑龙江。当时年轻气盛的阿列克谢沙皇对弗兰茨别科夫的奏疏上所描述的黑龙江流域的富饶垂涎三尺，决心将中华的黑龙江流域，纳入沙俄的版图，便写了这封沙皇致博克达汗（满清皇帝）的信。这封信，对中国充满了居高临下的蔑视和杀气腾腾的威胁，不啻为一封沙俄对中国的宣战书。信中说，哈巴罗夫去黑龙江抢劫，是为了向中国宣誓沙皇的恩宠和圣意，如果中国皇帝拒绝归顺沙皇，沙皇将派出六千大军，并配有大炮和火器来攻打中国，将中国“全民和妻子儿女统统杀光”。校正一瞅，好家伙，这罗刹鬼的沙皇在十六年前就敢辱我中华，妄图吞并黑龙江。这还了得！忙将信翻译成汉语，呈交给礼宾院尚书孙可望。孙可望吃了一惊，兹事体大，连夜将翻译好的信呈于御前。朱亨嘉见到此信时，冷笑了一声：“这信来的倒是时候！”确实来的是时候，对沙俄的战争打了两年，国库空的可以跑老鼠，不得不发行“昭信票”筹集军需。为了万里冰原那一片不毛之地劳师远征，朝中难免出现反战的声音，劝他与罗刹人议和的大臣越来越多。虽然他凭着自己的威望将反对的浪潮压了下去，但也的确感受到了压力。这封信的出现，给了老皇帝煽动民族主义情绪、将战争进行下去的理由。他当即下令将阿列克谢沙皇威胁伪清顺治帝的这封信刊印在邸报，不对，大明日报上。让各级官员、全天下的百姓都知晓，罗刹人对我中华的领土野心有多大！朕发动对罗刹人的战争有多么不得已！只有将罗刹人赶出西伯利亚，百姓们才能有好日子过！很有效，此信一被传开，舆情大愤，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无不痛骂罗刹人的狼子野心，个个磨拳擦掌，恨不得与罗刹人血战到底。那些主张与罗刹议和的官员也闭上了嘴，惟恐被人扣上一顶汉奸的帽子。朝廷发行的第三期“昭信票”五百万两也被抢购一空，甚至出现了饿着肚子也要申购“昭信票”的热血百姓。姜桂之性，老而弥辣！老皇帝虽然已经七十岁了，却是火爆的脾气，向来都是他禀持着天朝上国的威风欺凌别国，什么时候有别囯在他老人家头上动土？这罗刹鬼敢给我中华写恐吓信，不行，这个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得把信还回去，再用同样的口气和内容，狠狠地训斥这帮罗刹鬼。于是，朱亨嘉便想找个大儒，写篇训斥沙皇的敕谕。笔杆子好的大儒，如何吾驺、黄宗羲、王夫之、顾炎武等，因为滋生了可怕的反对皇帝独裁的民主自由思想，被他老人家免的免、贬的贬，一时竟找不出合适的人选。想来想去，只好请御用大文人丁魁楚出面写一篇。别说，丁老太傅不光会拍马屁，只要皇帝开口，骂人也是会骂的，一篇雄文，一挥而就。朱亨嘉大喜，挑了礼部郎中董玄、礼宾院员外郎李受之代表朝廷去莫斯科，训斥阿列克谢沙皇，让他老实些、赶紧向大明称臣并退到乌拉尔山以西，同时将阿列克谢沙皇写给伪清顺治帝的信完璧归还。那意思，尔罗刹人派出六千士兵就想征服黑龙江，门都没有。之所以挑董玄、李受之去，是因为他俩是枫社有名的学者，精通俄语。其实这枫社和复社、几社、南社一样，都是具有资本主义民主思想萌芽的进步学社，在大搞独裁专制的老皇帝眼中，自然是危险的洪水猛兽。可大明的读书人，牢记先贤教导，“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十个有九个主张言论自由、喜欢针砭时弊。他再厉害也不能把全天下一大半的读书人都杀了，只能打压一批，分化一批，收买一批，争取慢慢地将这些读书人变成忠心耿耿的奴才。出发前，朱亨嘉特地召这两个小官训话：“董卿、李卿，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来而无往非礼也！那罗刹沙皇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威胁中华，汝等此去，当拿出天使的威风，替朕，替朝廷，狠狠地训斥竖子！劝他向大明称臣，乖乖退回乌拉尔山以西，这样方能消弭战火。不然，惹恼了朕，杀过乌拉尔山，莫斯科可就保不住了！”“臣等谨遵圣谕！”董玄和李受之虽皆有五十多岁，可却是从小接受圣人教诲的儒生，有机会于万里之外斥责蛮夷、宏扬国威，这可是光宗耀祖之事！不由激动得热血沸腾，欣然领命，一路快马扬鞭、风餐露宿，来到莫斯科，进入了宏大的克里姆林宫。虽然他俩都懂俄语，但毕竟没去过莫斯科。礼宾院尚书孙可望特地找来一个投奔了大明、去过克里姆林宫的东正教神父克莱尔充做译官。这克莱尔原先是沙俄东正教大牧首尼康的人，尼康因为妄想将教权凌驾于皇权之上，被阿列克谢沙皇押往菲拉波托夫修道院软禁了起来，没了靠山，他在沙俄混不下去，只好逃到了大明。孙可望见他对沙俄国情十分清楚，便让他做了个译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