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冀王和豫王均已成年,应该上疏圣上,要他们尽快就藩才是。不能让他们在京城待着,否则迟早生变”,武英殿大学士顾奕开了口。光武帝优待功臣,前不久刚刚提升了内阁成员的品级。已去世的何腾蛟、堵胤锡被追封为中极殿大学士;文安之被追封为建极殿大学士。在世的几位阁臣,关守箴、孙金鼎、苏观生升任建极殿大学士;郑封升任文华殿大学士。顾奕也水涨船高,升任武英殿大学士,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一开口便是阳谋。这条计的确是阳谋,堂堂正正,令人难以招架。大明祖制,藩王各有封国,成年后应去封国就藩。豫王朱若峰的封国是开封;冀王朱若登甚得老皇帝喜爱,一开始老皇帝想把他封到北京去,可大臣们拼命反对,生怕重演靖难旧事,只得改封保定。按说,冀王、豫王早已成年,应该一个去保定、一个去开封,不能再待在京城。可老皇帝生怕大儿子提前抢自己的皇位,故意不让二儿子、三儿子就藩,而是留他俩在京城制衡大儿子。渐渐地,就藩一事也就耽误了下来。保定和开封离南京甚远,若是冀王和豫王去了自己的封国,远离朝廷中枢,冀王党和豫王党也就不足为虑了。“嗯,顾阁老此议乃是长治久安之策。只是冀王和豫王刚得胜回来,胜眷正隆,圣上未必会舍得现在便让二王就藩啊”,关守箴微微叹息。那意思,计是好计,奈何时机未到。二王刚从遥远的地方回来,皇帝不可能这么快又把他俩赶得远远的。刑部左侍郎夏汝弼忽然道:“听闻冀王的部下军纪不严,经常有私吞缴获、屠杀罗刹战俘之事,是否可以在这方面做做文章?”关守箴摇了摇头,“圣上以武起家,军中这些事一清二楚。将军们捞些银子、杀几个俘虏,在圣上眼里不过是些小事,只要能打胜仗,他老人家皆视而不见。这条计无用”。“首辅,冀王大胜而归,势必要为部下请封授官,笼络人心。是否可以和兵部商议一下,打压冀王的心腹将领,多多任用咱们的人?”吏部左侍郎郭凤跹献上了一计。冀王的部下成分复杂,既有他自己的心腹,又有孙广威、严孝勇、刘一鹏等忠于皇太子的将领。郭凤跹的意思是在叙功时扶植自己人,抑制冀王党。“这条件倒是好计,奈何一则,我大明最重军功,将领功绩皆由军中镇抚记录,难以造假;二则,兵部尚书余朝相和孙金鼎是莫逆之交,孙金鼎虽然不是冀王一党,但却和老夫势同水火。想在叙功时做手脚,难啊!”一想到孙金鼎,关守箴叹气的声音更响了。“首辅,予以为冀王得胜回朝后,冀王党势力扩张已是不可避免。当前要做的便是守大放小”,户部右侍郎唐甄的声音不高,却吐字清晰,让密室中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哦,铸万,何为守大放小?”关守箴知道他向来主意多,忙问道。“首辅,圣上素重军功,压制有功将士升迁,只会惹来龙颜震怒,得不偿失。当前吾等要做的便是放弃那些不重要的职务,不和彼等争,此之谓放小;而那些重要的职务,必须据理力争,万不可让冀王一党得了去。尤其是这阁臣之位”。听了这话,顾奕哑然失笑:“铸万未免危言耸听了,冀王麾下武将倒是不少,但是文臣却不多,又上哪弄入阁的人选?”的确,这个年代,虽然出现了大量主张民主自由的声音,但封建宗法制依然很强大。冀王朱若登的生母不是皇后,因而不是嫡子。性情耿直的武将们不管这些,他们只服勇猛善战的皇子;可文官们却大多支持嫡子。这也导致朱若登手下,武将很多,文官很少,文官中的高官更少。所以,顾奕才认为唐甄是杞人忧天。他认为朱若登手下没有入阁的人选”。“顾阁老,铸万此言倒是提醒老夫了。外蒙古巡抚史大成前些日子写信给老夫,说蒙古总督陈邦彦谀媚冀王,不仅积极为其筹备粮草军械,派其子陈恭尹护送于军前,还送了冀王两个蒙古美人,居心叵测。而且,前一阵子,冀王上《请封疏》于圣上,居然以陈邦彦为首功。看样子,彼等还真有推其入阁之意。不可不防呢!”“什么!陈岩野倒向了冀王!”在座之人皆神色大变,面如土色。陈邦彦,字令斌,号岩野,在光武朝的从龙功臣中资历不是最老的,但功劳却绝对是大大的。做事干练、足智多谋,而且还心狠手辣。八百骑平四川、镇守蒙古、进军雪域、抗击罗刹……朝中到处流传着他的传奇。据说这位论功劳早该入阁,圣上故意压着他的官,想留给皇太子用。此人应该是太子的人啊,怎么竟投奔了冀王?见众人面有惧色,关守箴冷哼道:“区区陈邦彦又有何惧?当年老夫和顾阁老随陛下监国广西的时候,此人不过是唐王麾下一小官耳。汝等放心,入阁这等大事,圣上一定会征求众阁老的意见。老夫让皇太子殿下出面给阁老们打个招呼,孙金鼎和郑阁老皆是殿下的老师,孙金鼎虽然和老夫不对付,却不敢不给殿下面子。不过嘛,其他人都好办,就恐苏老儿不太好说话”。苏老儿,指的是建极殿大学士苏观生。此人生性梗直、清廉如水、嫉恶如仇。曾因为百姓平反冤案,遭上官诬陷,高呼“我不要官,不要钱,不要命,奈我何!”得了个“三不要老爷”的外号。朱亨嘉见关、孙二党斗得厉害,不胜其烦,便有意扶植第三股势力,将苏观生与关守箴、孙金鼎并列为建极殿大学士,以分两党之势。在朝中,苏观生是个举足轻重的存在。唐甄开口了:“首辅不用担心苏阁老,君子欺之以方。予闻陈岩野总督蒙古时十分霸道,不仅收受蒙古各部的贿赂,还纵容部下走私,大肆敛财。以苏阁老的性子,一旦知道了这些,又如何会同意其入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