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四十八章 入阁（七）

库伦城陈宅，气势磅礴，规模和排场甚至超过了蒙古总督衙门。“喔～喔～喔～”府上养的公鸡打鸣了。这是一种奇怪的生物，爱管闲事，总喜欢提醒人们起早。打鸣时，那“喔喔喔”的叫声，代表着自豪；若是“咯咯哒”地叫，则代表着恐惧。不信汝仔细听，它们在打鸣时和挨宰时的叫声绝对是不同的。两个青年手持宝剑在打鸣声中斗剑。闻鸡起舞，是陈氏的家规。据说为勉励子孙认真习武，陈氏家主还题了闻鸡起舞诗于柱上。《闻鸡起舞》风流岂独诗书传，闻鸡起舞亦不凡。银龙出匣电飞掣，青霜紫电寒光闪。吾家祖训佩宝剑，慷慨捐躯赴国难。冲天杀气穿云雾，蛮夷谁敢犯长安？这两个青年，皆是面如冠玉、气质儒雅的翩翩君子，各持三尺青锋，身手矫健，腾挪跌宕间，甚是好看。“错了！三弟，汝这招白虹贯日，少了一往无前的气势，却多了几分犹豫和徘徊。此招，要么不使，要使便须出全力才是；四弟，汝这招苍松迎客，讲究的是蓄势待发、后发制人，怎么可以一上来便大开大阖，让别人将汝的剑招看透？”身随声现，一个三十多岁、双目似电、太阳穴微鼓的华服武将，出现在两人面前。那被唤做“三弟”、“四弟”的斗剑青年，相互对视了一眼，忽然不约而同地叫了声“二哥小心”，两柄青锋，齐刷刷刺向华服武将。轻快敏捷，潇洒飘逸。名门剑术，端得不凡！“来得好！”武将身躯往左一侧，避开一剑，又两脚前跃，将剑向左上方反挑，抵住了对面青年的前胸；同时趁另一青年招式使老，飞起一脚斜踹，直踹了个狗吃屎。“二哥好剑法！”“是啊，二哥，这招纵步伏地回马剑，小弟总是使不好，您有空还须教教小弟才是。两青年技不如人，却毫不气恼，虚心请教，颇有君子之风。“呵呵，三弟、四弟，汝等有所不知，真正的剑法，只能在战场上学到。早先年，吾跟着父亲南征北战。这柄剑，饮满了胡虏血，剑法嘛，便自带着一股杀气”，说完，那武将温柔轻抚手中的长剑，犹如抚摸着相爱多年的恋人，眉宇间洋溢着百战老兵特有的自豪。“不好！”长年征战，心中忽然泛起警兆。那武将低吼一声“不好”，蹦起，向后挪动。迟了，一条黑影如灵蛇般刺到，抵住他的咽喉，却是一根树枝。一个四十岁左右的文士，手持树枝，笑脸如花。“大哥！”“大哥！”最先斗剑的两个青年惊喜地叫道。那武将却是不服，“大哥使诈，怎么可以偷袭？”“哈哈哈”，中年文士乐得捧腹，“二弟，汝久在军旅，岂不闻兵不厌诈？若是敌人偷袭，岂有和汝提前打招呼的道理？所以，为将者，须得时时刻刻保持警惕，切莫让别人偷袭得手”。武将痒痒地低下头，忽然问道：“大哥，您不是在冀王殿下军中听用嘛，怎么回来了？”“呵呵，二弟、三弟、四弟，汝等有所不知，冀王殿下的大军已经在凯旋归来的路上。这两年，愚兄也立了些功劳，被授鄂木斯克总兵，即将调往兵部任职。殿下让愚兄先返回库伦通知父亲，做好接待大军的准备”。这兄弟四人，皆是蒙古总督陈邦彦的儿子，老大陈恭尹、老二陈馨尹、老三陈和尹、老四陈虞尹。另一个时空，身为岭南三忠的陈邦彦可谓满门忠烈，不仅本人殉国，次子陈馨尹、三子陈和尹、四子陈虞尹皆死于清兵之手，只有长子陈恭尹独存。不过，这个时空，因为朱亨嘉北伐接连获胜，扭转了危如累卵的国势，陈邦彦的四个儿子皆活得好好的，长子陈恭尹已升为总兵，次子陈馨尹授了参将，陈和尹和陈虞尹也中了举人，一家人和和美美，好不快乐！不过，这蒙古总督陈邦彦却是个有性格的，虽是举人出身，却不爱书香爱刀枪，变卖家产，组织义军，反清复明。按他的话来说就是，“国都要亡了，还看这些死书做甚？”因为受过甲申国变、两京沦陷的刺激，陈总督要求自己的四个儿子，以祖逖为榜样，每天一大早便闻鸡起舞、勤练武艺。还刻诗于柱上，勉励儿子们不可做百无一用的腐儒。“父亲，儿回来了”，陈恭尹来到了书房，躬身而立，目有泪光。“哦，是尹儿呀！”书房的门，由内到外，被人猛地推开。发髻虽然整齐、却已是满头银霜的陈邦彦出现在儿子面前，他尽量维护着封疆大吏的气度，可颤抖的声音却出卖了内心，“尹儿，汝在前线可好？有没有受伤？”“父亲，儿一切均好，还升为总兵了”。“好，好，我儿有出息！”父子俩热泪盈眶，紧紧拥抱在一起。此时的陈邦彦，和寻常人家的父亲并没有什么不同，俨然是一副慈父的形象。可他在四川平叛时，杀人如麻，被叛军称为“陈阎王”；镇守蒙古时，更是心狠手辣，遇有反叛的蒙古部落，必将部落首领屠戮一空，甚至将整个部落贩为奴隶，得了个外号“陈阎王”。真正的大煞星，凶名在外！“父亲，冀王殿下的大军即将返回库伦，请做好迎接大军的准备”。陈邦彦哈哈大笑，“我儿放心，这个，为父早已准备好了”，又神秘地一笑，“听说尹儿要调到京城任职？”“是的，父亲，此皆是冀王殿下天高地厚之恩，儿才有幸擢为总兵、调入京师”。“嗯，日后吾父子恐怕要同殿为臣喽”，陈邦彦忽然抚须微笑。“同殿为臣？”陈恭尹一楞，忽然惊喜道：“父亲，圣上要调您入阁？”“嗯，此次北伐西征叙功，蒙冀王殿下恩德，以为父为首功。再加上为父以前为圣上南北驱驰，颇有些功劳，此次入阁的希望颇大。唉！想起来，为父已有十年未瞻仰龙颜，这心里面，着实思念得很呢！”陈邦彦的声音充满自信，似乎自己入阁已是板上钉钉、十拿九稳。此人文韬武略俱佳，堪称天下奇才，可就有一样不好：过于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