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二章 入阁（十一）

“臣鄂木斯克总兵陈恭尹参见陛下”，那人跪下行礼。“平身吧”，朱亨嘉唤他起来，仔细打量，见此人丰神俊朗，眉宇间带着英气，倒真有武人气概。“汝是武将？怎么一副马伕打扮？”“臣是奉父命而来”。“哦，汝父是谁？”“臣父是蒙古总督陈邦彦，新近获此千里驹献于陛下，又恐此马野性难驯，特遣臣随马前来侍奉”。“汝是陈邦彦之子？来，让朕好好看看”，一听是陈邦彦的儿子，朱亨嘉忽然想起有十年未见这位老臣了，忙唤陈恭尹上前，“嗯，还真有汝父当年的风采！十年未见，汝父身子骨可好？”“蒙陛下挂念，臣父身体康健，只是时常思念陛下，以致落泪！”“唉”，朱亨嘉长叹了一口气，“还是汝父对朕忠心啊！这些年他一直镇守边疆，任劳任怨！汝也很好，护驾有功！朕要重重地赏汝！”“忠于陛下是臣父子的本分，万万不敢居功”，陈恭尹连忙跪下推辞，极有礼数。嗯，陈邦彦这儿子不错，做事沉稳，识礼数、知进退，是个人才。朱亨嘉对陈恭尹的好感又增添了几分。忽见其胸前佩戴着一枚徽章，上面刻着“固疆守土，舍卿其谁”八个字。徽章这东西，最早见于《战国策·齐策一》，“章子变其徽章，以杂秦军”。宋太宗时，有大盗李飞熊盗用驿马，诈称使者，阴谋作乱，被处斩。为防止再有人假冒使者，宋朝给每位使者发一枚银牌，入朝晋见或执行公务时佩戴于身，作为标识，这个可算是早期的徽章。“咦？陈卿，这徽章上的八个字何意？”“陛下，您不记得了？这是当年臣父任蒙古总督时，您御笔亲书的仙翰上的八个字。当年臣父蒙陛下赐字，感动莫名，令将此八个字作为陈氏的家族徽章，凡我陈氏子孙，人手一枚，佩于胸前，以示不忘皇恩、精忠报国之意！”“朕想起来了，这八个字确实是朕赐给汝父的，汝陈氏，真的是忠义之家啊！”感动了，老皇帝真的被感动了！当年为了忽悠陈邦彦心甘情愿地去蒙古上任，赐了这八个字给他。写完之后，自己便忘了。没想到陈邦彦竟然一直记着，不仅记着，还作为传家宝，一代代地往下传。这是什么？这就是“忠”啊！从古至今，不管哪个朝代的统治者，用人的第一标准就是“忠”，有没有才之类的，只不过是第二标准而已。陈邦彦成功地在老皇帝心中留下了“大忠臣”的印象，入阁便是水到渠成之事了。纵使他不想入阁，皇帝也要推着他入阁。这样的大忠臣不用，朕还能用谁？从御马场回来后，光武帝立即下了召陈邦彦入阁的决心。内阁和官员们反对？笑话！朕乃堂堂天子，若是主都让内阁和官员们做了，朕的威严何在？不过，最棘手的是百官廷推的另外三人：余朝相、王化澄、郭之奇该如何处理？这三位都是从龙功臣，既要让陈邦彦入阁，又不能寒了三位老臣的心。这个事有点难！不过仅能难住庸主，却难不住光武帝这样的权谋高手，三两下便解决了这个问题。嗯，余朝相是最早跟随朕的从龙功臣，资格比陈邦彦老得多。让陈邦彦入阁、不让他入阁，此事必然摆不平。既然摆不平，索性让他一起入阁便是。这样，便皆大欢喜了！下旨：增补两员阁臣，余朝相、陈邦彦一起入阁任东阁大学士。增补余朝相入阁，还有一桩好处：可以制衡关守箴的势力。余朝相是孙金鼎的好友，一向和关守箴不对付。正因为此，才迟迟不能入阁。让他入阁，更有利于朕平衡朝堂政局。想到这里，老皇帝面上浮起笑容。又下旨改刑部尚书王化澄为吏部尚书，虽然品级相同，但吏部尚书的排位却在刑部尚书之上。这对王化澄来说，算是变相的升迁，也是给他的一种暗示，暗示他离入阁只有一步之遥。而且吏部尚书一直由大学士顾奕兼领。此次关守箴、顾奕等人罔顾朕让陈邦彦入阁的圣意，竟然一口气廷推出了四位阁员人选，显示出了极大的势力。不再让顾奕兼任吏部尚书，既是削他们的权，也是对他们的一种敲打，提醒他们，究竟谁才是这个国家的主人。又下旨郭之奇由左都御史改任刑部尚书，虽然左都御史和刑部尚书都是正二品，掌管都察院，“职专纠劾百司”，参与重案会审，位高权重，但毕竟属于言官。将他调任刑部，有让他在多个位置锻炼，积累经验，为入阁做准备的意思。想必，他的心里也是满意的。腾出来的两个要职，朱亨嘉将兵部尚书给了钱秉镫，将左都御史给了蔡应昌，此二人也跟了朕不少年，该升一升了！一口气下了多道旨意，光武帝放下朱笔，暗自得意。谁说皇帝难做？依朕看，容易的很，会发官帽子便可！……天寒地冻，关守箴邀了顾奕来宅中后花园饮酒赏梅。进士出身的关首辅，品味自然是高雅的，一般的俗花，压根看不上眼，唯独爱梅。常对人说：“梅、兰、竹、菊四君子，各有情趣，梅傲、兰幽、竹澹、菊逸。予独爱梅之‘凌寒独自开’的傲骨”。无独有偶，同样进士出身的顾奕，也是梅花的忠粉，顾宅和关宅一样，花园里种满了梅。两个人以寒梅风骨自居，瞧不起孙金鼎这种擅长拍马的小人。可实际上，官场是个大染缸，在里面混的，极少能不染黑。他俩厌恶孙金鼎，不过是嫉妒孙金鼎拍马的本事比他俩强而已。“关兄，今年这傲雪寒梅格外芬芳呢。望梅而饮，人间快事！请”，顾奕笑着端起了酒杯。“贤弟，请”，关守箴一饮而尽，叹了口气：“今年的梅花格外芬芳，也许意味着今年会更苦寒些，‘梅花香自苦寒来’嘛”，他这是话中有话，暗示光武帝想让陈邦彦入阁，今年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顾奕哈哈一笑，“关兄不必忧虑，许久不见动静，估计陈邦彦入阁的事黄了”。“老爷，有旨意到”，正聊着事，光武帝派工部员外郎李峤生前来宣旨。关守箴忙和顾奕出迎。一见顾奕，李峤生大喜，“顾阁老也在，真是太好了，这样下官便不用再跑一趟了。请一起接旨吧”。圣旨的内容很简单，就是通知各个阁臣，内阁增添了两位新成员：余朝相和陈邦彦，大家要分工合作、搞好团结之类的。虽然内容不多，听在关、顾二人耳中，却犹如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