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丹麦和挪威王国的港口上空,钟声敲响,看样子似乎要迎宾。弗兰茨别科夫却脸色苍白,“不好,他们把咱们当成入侵的瑞典人了。各船速速后撤,避开火炮射程。来人,派只小船,打上白旗,我要亲自告诉丹麦人,我们是来建交的,不是来打仗的”。“万万不可,侍郎,您是正使,不可轻易冒险,还是吾去吧”,大明使团副使、礼宾院员外郎李受之朗声说道。“也好,带上译官一起,小心行事”,弗兰茨别科夫叮嘱道。李受之乘小舟,打着白旗向码头驶去。“轰!”“轰!”“轰!”几发炮弹在小舟不远处爆炸。桨手吓得不敢划,李受之却笑道:“丹麦人只是在警告吾等,若他们真想射击,船早翻了。无妨,一边摇旗,一边前进”。桨手晃动着白旗,划向码头。果然,再没有炮弹射来。李受之一行刚上岸,便被一队身穿红军服的士兵押至一个头戴三角帽、脚穿黑色长筒靴,手握佩剑的中年将领面前。那将领叽哩咕噜说了一大堆,译官翻译道:“李员外,他说这里是丹麦和挪威王国的奥斯陆港,他是奥斯陆郡守乌姆,问咱们来此何为?”“汝告诉他,吾等是大明皇帝陛下的使臣。大明已经击败沙俄,夺取了西伯利亚,愿意和西夷诸国建交、并开放曼加泽亚(西达城)与诸国贸易。貂皮、丝绸、瓷器、茶叶等商品,应有尽有”。听到曼加泽亚,乌姆的脸色便是一变,尽管沙俄封锁了边境,但每年去曼加泽亚走私的商人络绎不绝。再听到“貂皮、丝绸、瓷器、茶叶”时,更是满眼放红光。由于沙俄垄断了欧洲和西伯利亚的贸易,现在貂皮价比黄金!作为边将,他自然听说过明国和沙俄打仗的事。若明国真的愿意开放曼加泽亚与丹麦贸易,这就意味着打开了一道财富之门。当下定了定神,放缓了语气,“事关重大,请尊使进港歇息,容我向克里斯蒂安王子汇报后再答复您”。克里斯蒂安是弗雷德里克三世的长子,为了防范瑞典人,国王派他驻守奥斯陆城。作为王子,他自然知道开辟一条新商道的意义,刚刚结束北方战争的丹麦,极需解决财政危机。立即下令道:“乌姆,你将明国使臣和随员请到城里来歇息,派兵保护他们,不要让闲杂人等靠近。今晚,我要请使臣吃饭”。晩宴并不奢侈,不过是些肉丸、丹麦酥、水煮鳕鱼配芥末酱之类,但因为有共同的经济利益,双方谈的很是投机。尤其是克里斯蒂安王子得知明国正使弗兰茨别科夫是德意志人后,更是亲热,因为他本人娶了德意志黑森大公国的公主夏洛特·阿玛莉;他的妹妹安娜·索菲公主嫁给了德意志萨克森王子约翰·格奥尔格。弗兰茨别科夫瞧克里斯蒂安也很是顺眼,认为他是一位高贵的、有良好修养的王子。“呵呵,这王子长得金发碧眼,跟个瓷娃娃似的,倒是蛮英俊的”,李受之偷偷地嘀咕了一声。……兹事体大,克里斯蒂安王子亲自率军护送大明使团来到了丹麦和挪威联合王国的首都哥本哈根。这座北欧名城、“商人之港”建于十二世纪。这个年代,虽然还没有蒂沃利公园和美人鱼雕像,但却有美丽的圆塔和学生大厦。整个城市洋溢着浪漫气息,不愧是世界上最具童话色彩的城市。王子将使团安顿在城中,便兴冲冲去罗森堡宫觐见自己的父亲弗雷德里克三世,“父亲,明国击败沙俄,控制了整个西伯利亚。他们派使臣来了,想开放曼加泽亚与我国贸易。这可是个赚钱的好机会,能有效改善糟糕的财政”。五十九岁的弗雷德里克三世,历经过战争考验,浑身散发着霸气,不怒而威。他瞟了儿子一眼,淡淡地说:“我的孩子,别忘了,瑞典离曼加泽亚更近,他们也能从贸易中得利;而且,沙俄是我们对抗瑞典的盟友,而明国却是沙俄的敌人,和明国做生意,有可能会触怒沙俄,让我们失去一个重要盟友。得不偿失啊!”克里斯蒂安王子却不服气,争辩道:“父亲,我不同意您的看法。虽然瑞典离曼加泽亚更近,但我国的良港比他们多,离欧洲大陆也更近,而且瑞典和沙俄是仇敌,他们的商路会受到俄罗斯人的袭扰,所以,和明国贸易对我们更有利”。弗雷德里克三世缓缓点头,“那我们的盟友沙俄呢?为一点商业利益,失去一个盟友,不划算呀!”“哈哈,父亲,我觉得现在沙俄需要我们胜过我们需要沙俄。他们失去了西伯利亚,国力下降,而瑞典国王卡尔十一世虽然只有十二岁,却残暴好斗,摄政院的五位大贵族又都是卡尔十世时的老臣,一直延续着卡尔十世时代的拓土政策。衰弱的沙俄,在瑞典人眼中就是块肥肉,他们怎么敢因为我们和明国做生意,就不和我们结盟呢?况且,沙俄就像是落日,而明国却是朝阳。岂有不拥抱朝阳,反而去拥抱落日的道理?”弗雷德里克三世闭上双眼,琢磨着儿子的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猛地睁眼说道:“克里斯蒂安,你是对的,明国的确是朝阳。为了能拥抱朝阳,我决定将你的妹妹欧内斯廷嫁到明国去”。弗雷德里克三世的女儿很多,目前成年的只有三个。长女安娜·索菲公主,嫁给了萨克森王子约翰·格奥尔格;次女弗雷德雷克·阿玛莉公主与荷尔斯泰因-戈托普公爵克里斯蒂安·阿尔布雷希特订了婚;三女儿维赫米内·欧内斯廷十六岁了,尚未婚配。“什么!”克里斯蒂安王子瞪大了眼睛,“父亲,前一阵子,您不是说要将欧内斯廷嫁给普法尔茨选帝侯卡尔二世吗?”“我的孩子,你要记住,身为王室成员,是没有权利选择爱情的,怪只怪普法尔茨的国力不如大明。告诉明国使臣,今晚朕要在罗森堡宫宴请他们”,老国王幽幽地说。……礼宾院侍郎弗兰茨别科夫、礼部郎中董玄、礼宾院员外郎李受之进入了丹麦王宫罗森堡宫。这座宫殿是先王克里斯钦四世所建,城墙高耸,围以护城河,只有北门和南门可供出入,北门是主门,有吊桥可过护城河。东面建有塔楼,堡内还有一个大花园,种满了奇花异草。三人在丹麦礼官的引导下穿过花园,浓郁的花香熏得他们心旷神怡。不光是大明人喜欢在吃喝时谈事情,弗雷德里克三世也喜欢。这顿饭吃得很开心,双方一致同意建交、开放港口给对方贸易。“尊敬的使臣阁下,朕的三女儿维赫米内·欧内斯廷十六岁了,为了贵我两国的友谊,朕欲和贵国联姻。如何?”老国王笑眯眯地对弗兰茨别科夫说。作为德意志人,弗兰茨别科夫知道,在欧洲,各国王室联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笑道:“此事容我回禀陛下,不过,以我对陛下的了解,他一定会同意!”“哼,侍郎还真了解陛下。没错,若是把公主嫁到外邦,陛下铁定不肯;可若是娶个公主回来,陛下还是乐意的”,李受之小声嘀咕了句。……“公主殿下,不好了,国王陛下要将您嫁到明国去”,十六岁的欧内斯廷公主正在寝宫内梳妆,贴身侍女莱娜急匆匆地跑过来禀告。“什么!”小姑娘手中的梳子落地,喃喃自语:“父亲难道不知道我爱卡乐吗?”和大明的公主整日关在深宫不同,欧洲各国的公主经常参加宫廷宴会。在一次宴会中,欧内斯廷公主认识了同龄的普法尔茨选帝侯卡尔二世。两个十六岁的少男少女摩擦出了爱情火花,一个非卿不娶,一个非君不嫁。小姑娘觉得卡尔阳光帅气、学识渊博、有教养、还勇敢真诚……总之,啥都好,便央求父亲和普法尔茨选帝侯联姻。原本两人也算门当户对,老父亲口头答应了。谁料杀出明国使团这匹黑马,打得鸳鸯各一方。若是大明的公主,也只能痛哭一场,然后心如死灰地接受命运的安排。可欧内斯廷公主不是,他要反抗,向干涉婚姻自由的封建势力反抗!在伤心了一小会儿后,小姑娘对侍女下令道:“快收拾东西,跟我去找普法尔茨选帝侯”。欧内斯廷公主逃婚了,逃到了德意志的莱茵-普法尔茨,去找心上人卡尔,留下了六神无主的老父亲在罗森堡宫内悲叹:“怎么办?朕要成为欧洲王室的笑柄了!”“父亲,唯今之计,只有让埃莱奥诺雷去了”,克里斯蒂安王子说道。乌尔丽克·埃莱奥诺雷公主是欧内斯廷公主的妹妹,今年才十岁。“她才十岁,年纪会不会小了些?”“明国离丹麦距离遥远,使臣一来一去,需要几年,时间上正好”。“唉!也只能如此了!”弗雷德里克三世再次召见了弗兰茨别科夫,说自己年纪大了,说错了人名,和大明联姻的是埃莱奥诺雷公主、并非欧内斯廷公主。人老成精的弗兰茨别科夫自然应允。……此事,大明礼部郎中董玄在自己所作的《访西夷记》中有记载:“盖国有纲常,民方能安。婚姻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有私相做主之理耶?然西夷诸国,不读诗书,难服教化。北欧有国名丹麦者,公主逃婚私奔,贻笑列国。实百年未闻之怪现象!”然而,同行的礼宾院员外郎李受之却有不同看法,在所著《列国杂谈》中写道:“人皆云: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然予观丹麦王女逃婚之举,实有振聋发聩之感焉!”资本主义萌芽期的大明朝,民主自由和独裁忠君两种思想激烈交锋,正如鲁迅先生所言:“沉默啊,沉默啊!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