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六十八章 科场舞弊（一）

“静以修身，俭以养德。圣贤书中，别有洞天。呵呵，这个铸万，总是喜欢说些隐语让老夫猜”。关守箴微微一笑，对唐甄，他的心理是复杂的。一方面，他十分欣赏唐甄的才干，倚之为左膀右臂；另一方面，他又嫉妒唐甄深得皇太子朱若极信任，生怕自己成为“长江后浪推前浪”中的前浪，被后浪无情地拍死在沙滩上，因而有意无意间，在党派内部，对唐甄又有一些压制。嗯，静以修身，是让老夫以静制动，静观其变。前一阵子，皇太子殿下也托人给自己带信，说皇后娘娘传来消息，圣上因为陈邦彦入阁一事，对自己很不满，让大家都收敛一些，没事在家静养，少聚会，少出风头；俭以养德，是劝老夫要廉洁从政，不可让对手抓住把柄；可这“圣贤书中，别有洞天”又是何意呢？对了，前不久，国子监司业王畹生向皇帝上《为北疆四省开秋闱疏》，请求在北海、新北海、山北、征西四省，开秋闱取士。铸万这是劝自己利用科举，多培植一些党羽人脉，恢复连遭打压，而有所下降的实力。秋闱，也叫乡试，因秋季八月开考得名，中者称举人；乡试之后，是会试，考期在春季二月，故又称春闱，中者称贡士；再接着便是殿试，皇帝亲自出题主考，产生三甲进士。科举取士，刚开始虽都是些小官，可却是百官之门；而且，通过科举，能产生比较稳固的师生关系。这个年代，尊师重道，通过科举，广收弟子，可以快速地培育起自己一党的势力。比如，这个给光武帝上疏的国子监司业王畹生，就是前些年自己在春闱中收的学生。虽然仅仅是名义上的师徒关系，当不得真，但也着实好用，此人现在已是吾党的一员得力爪牙。关守箴心念一动，命人将国子监司业王畹生请入宅中。“学生参见恩师”。王畹生一进关宅客堂，便恭恭敬敬地给关守箴行礼。天地君亲师，师道尊严，关首辅端着架子，大喇喇受了拜礼，对学生的恭顺，十分受用。他亲切地称呼王畹生的表字道：“近山呀，汝上的疏，圣上瞧见后，赞不绝口，说是长治久安之策，夸汝是个人才呢”。“多谢恩师提携”，听说自己上的疏入了皇帝的眼，王畹生面带喜色，连声称谢。关守箴有些失望，这个学生养气的功夫差了些，还需要磨练！不过，眼下自己已经被圣上盯上了，不敢公开地任用私人，这个王畹生刚得了圣上称赞，用他，方显得自己大公无私。“近山，秋闱快到了，朝廷决定派汝巡考南直隶。为国取士，乃是千秋大业，汝万万不可懈怠”，关首辅语重心长地叮嘱。“巡考南直隶？”王畹生大喜过望，这可是个好差使。南直隶富庶，自己担任主考，能招到一帮学生，光中榜学生的孝敬，就不是笔小数，何况，还能交结到大量人脉。再次称谢道：“恩师栽培，学生永世不忘”。“嗯”，关守箴满意地嗯了声，命人取来一个信封，“近山，予知汝甚是清贫，为国取士乃是国之大事，汝万不可收受贿赂，坏了名节。此乃为师的一点积蓄，给汝做养廉之用”。“这如何使得？应该是学生孝敬恩师才是，怎好用恩师的积蓄”，王畹生顿时感动万分，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他在国子监为官，平素接触的都是些书呆子，除了俸禄，很难捞到外快，所以关守箴说他清贫。千恩万谢地告别了恩师，王畹生走出关宅大门，忽听有人唤他，“王司业留步”。定睛一看，却是关宅管家关福。宰相仆人七品官，王畹生不敢怠慢，微笑着问：“您老找吾何事？”“老仆家中有个亲戚，烦请王司业照拂一二”，关福笑吟吟地递上了张纸条。王畹生一瞅，上面写了一个名字：江义。他也混迹官场多年，自然知道所谓“老仆亲戚”是怎么回事。既然拜了师礼，便须为师尊出力，忙拱手道：“您老放心，学生一定尽力！”关福一听“学生”二字，便知对方已经领会，称谢返回。王畹生回到家中，拆开恩师给的信封，里面居然是张一万两的银票。平时都是自己给恩师送礼，今日他老人家反过来给自己送银票，这就意味着，这个人是必须要高中的。不由得苦笑：“恩师啊恩师，您真是给学生出了道难题呀！”的确，在大明朝，想科场舞弊，很难！汝想请个枪手、冒名顶替？对不起，大明的每名考生都有人作保，想冒名顶替，首先要买通作保的廪生，其次要买通考官，而且还有可能被同县的考生举报，行不通；汝想收买考官，阅卷时认笔迹、做记号？对不起，乡试、会试的试卷由专人重新誊写，行不通；汝想夹带？还是对不起，入考场时要仔细检查的。而且，大明的规矩，并非一个考官，而是主考两人，同考四人，提调一人，其他官员若干。这些考官还不能来自于同一个部门，南、北直隶的主考官由朝廷委派翰林院的官员充当，各布政司的主考官由朝廷派六科给事中或礼部主事；同考官则由各地推官、县令中选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试卷拆开，找关系户的名字，很难！在大明朝，科场舞弊可是重罪，仅次于谋逆，轻则罢官免职、发配边疆，重则人头滚滚。王畹生忽然觉得自己的脖子有点凉。当然，若是能把所有有资格阅卷的考官都搞定，按事先拟好的名单决定取舍，便易如反掌了。崇祯年间，苏州有个提督学道张能麟，大搞利益同盟，“缙绅达官广文孝廉承差役吏，无不及业”。凡是能和考试沾上一点关系的人，都能分到好处。每次考秀才，“前后名有定价”，童叟无欺。有个叫李汉的秀才举报，反被迫害得不敢回家。不过，那是崇祯末年的事了。如今的光武帝可是马上皇帝、敢杀人的主！串联一帮考官集体舞弊，人多嘴杂，那真正的是脑袋不想要了！王畹生思来想去，唯有泄露考题一途，最为稳妥。对方只有一人，只要嘴紧，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个事便高枕无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