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金粉,艳说当年;南都烟花,盛于明代,这是后人对大明青楼业的评价。资本主义萌芽期的大明朝,在经历手工业和商业繁盛之后,市井生活千姿百态。士子艺人、贩夫走卒、三姑六婆、名妓闲僧等,追求着利润,追逐着时尚,追寻着享受,用看似平淡无奇的生活点染出一幅幅多姿多彩的社会风习画卷,有高雅,也有鄙俗……其中,自然少不了烟花。大明烟花极盛,远超前代。从繁华的大都邑到喧闹的小市镇,各地妓院林立,时人所记:”今时娼妓布满天下,其大都会之地,动以千百,计其他穷州僻邑的,在在有之”。妓院虽多,等级却不同,名妓和歪妓的生活,宛如两重天。名士张岱在《陶庵梦忆》中记载:“广陵二十四桥风月,……巷口狭而肠曲,寸寸节节,有精房密户,名妓歪妓杂处之。名妓匿不见人,非向导莫入。歪妓多可五、六百人,每日傍晚,膏沐熏烧,出巷口,倚徙盘礡于茶馆酒肆之前,谓之‘站关’”。莫要小看这些女子,她们是真正的勇士,引领了这个时代的服装潮流,甚至敢于打破等级森严的封建礼仪禁制,在服饰装扮上僭越。时人记载,“女装皆踵娼妓”,“不知复有明禁,群相蹈之”。因为有了她们,逾礼越制成为普遍,社会风气也日渐开放。太祖高皇帝起于贫寒,年轻时受尽欺凌,所以对如何欺凌别人,极有心得。他老人家规定:伶人、娼妓的冠服不得逾制,常服只许服用带有污辱含义的绿头巾,只能戴明角冠,穿皂背子,不许穿华丽的衣服,不许与庶民妻同,首饰上也禁用金珠等物。从精神到身体,将对伶人、娼妓的压迫摧残,达到极致。然而,社会的发展并不以高皇帝的意志为转移,人性的解放,任何力量都挡不住。身份低贱的青楼女子以其服饰新潮煽动着世俗凡心,引起旁人的艳羡乃至模仿,推动着大明朝的思想解放。时人记载:“至贱如长班,至秽如教坊,其妇外出,莫不首戴珠箍,身被文绣”,“娼优妆饰金珠满头,至于床门帏帐,浑身衣服,俱用金销,一套金销工价,可买一套衣服”…………扬州,大明朝最富的地方,因为盐业的兴隆,豪门巨贾众多,烟花业嘛,自然也是水涨船高,独步大明朝。一顶轿子,停在富春茶馆门边,汪仁皋静静地立于轿旁,等待着好友。他是扬州大盐商汪氏的庶子,即将赴北海省科考,临行前,好友约其在富春茶馆门口相会,说是要为其饯行。扬州的盐业主要以徽商为首,而汪家便是徽商总商之一,真正的豪门。世家大族,有了财产,便想让自己的子弟从政,以获取政治上的庇护。汪仁皋是汪氏的庶子,读书考科举是其使命。无奈,大户人家的孩子,生活太优渥,读书往往不怎么用功,费了好大劲,才考上秀才。若想中举,在文风鼎盛的南直隶,很难!无妨,在南直隶考不上,冒籍去别的地方考便是。汪氏的家主汪镳银子开道、手眼通天,将儿子的学籍迁往新开科举的北海省。听说,皇帝今年开天恩给北疆四省,中榜的比例极高,十人取一。大明朝的科举,实行的是固定解额制和分区取士制,各个地区的录取名额和比例是不同的。太祖时,分南、北榜,以照顾北方的考生;后来又分南、北、中三卷录取。越是文风鼎盛的地区,录取的比例越低,竞争越激烈,反是文风较弱的地区,录取的比例高,比较好考。应天(今南京地区)苏松诸府、浙江、江西、福建、湖广、广东等地属于南卷,极难考,五十五人取一;顺天(今北京地区)诸府、山东、山西、河南、陕西等地属于北卷,较好考,三十五人取一;四川、广西、云南、贵州等地属于中卷,最好考,十人取一。光武帝为了鼓励北疆四省的士子参加科举,下令将北疆四省列为中卷,十人取一。其他地区,士子的学籍都是固定的,想要造假,难度太大。唯这北疆四省乃是大明新打下来的疆土,户籍混乱,学籍造假便容易了许多。不过,万里冰原,环境艰苦,父母舍不得子女去太远的地方考,四省中相对较近些的北海省,便成了冒籍者的天堂,趋之若鹜。冒籍,假冒籍贯,乃是科闱弊端之一。在后世,这种事算不得什么大错,可在大明朝,冒籍可是大罪,搞不好要掉脑袋的。大明制,凡科举考试,各省参加考试的生员名额以及录取名额,均有限定,录取之规定亦有别。故士子参加考试,必归于本籍投考,不得越籍赴试。不过,功名利禄最动人心,为了让家族子弟能够做官、光耀门楣、不受人欺侮,汪氏家主汪镳还是花了重金,买通官府,让儿子冒籍去北海应试。一顶青色小轿来到了富春茶馆,两个轿夫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足见所抬那人的沉重。轿停了,下来了一个儒生打扮的大胖子,一身肥肉望不见腰。“江兄”,汪仁皋惊喜地唤了声。来的是扬州另一个大盐商江氏的庶子江义。江氏和汪氏都是徽商总商,江氏的家主江国茂和汪氏的家主汪镳,是莫逆之交。光武帝在南方起兵的时候,他们帮光武帝走私私盐在扬州贩卖,清军沿运河北逃时,又凿盐船堵塞清水师北逃之路,算是有功。后来,老皇帝清算“满清八大皇商”,他们便趁机掌控了两淮盐业,成为了富可敌国的大商人。两家是世交,江义和汪仁皋的交情自然是极好的,听说汪仁皋要去北海考试,便欲设宴为其饯行。“走,贤弟,上轿,愚兄带汝去个好地方”,一见汪仁皋,江义便乐呵呵地说。“江兄,您不是在这富春茶馆摆宴吗?”汪仁皋一楞,江义约他在这茶馆附近相见,便以为是在此处吃酒,不料竟不是。“富春茶馆?”江义哈哈大笑,“此处不过有些烧鸭、蒸鹅之类,如何款待贤弟?走,随愚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