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二章 科场舞弊（五）

盛夏，贝加尔湖叶正绿来湖水蓝，虽然一年四季有三季是寒冬，这片凝聚着地球五分之一淡水的神奇湖泊依然是有夏天的，哪怕只有短短的几十天。冰消雪融，北海城内，生机勃勃。汪仁皋来到了这座城池，但见城头刻着：“雪地又冰天，穷愁十九年。渴饮雪，饥吞毡，牧羊北海边”。这是东汉班固所著《苏武传》上的话，据说明军打下北海后，光武皇帝亲自下旨，将这段话刻于北海城头，永为后人铭记。别说，经过这番爱国主义教育后，汪仁皋的心中还真泛起了波澜，为自己身为大明人而自豪。进入城内，仆人找了家最好的客栈，拴马搬行李，好一阵忙乎。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汪公子自然是不用干这些粗活的，吩咐店家打好洗脸水，洗漱过后，便坐在房中的胡椅上，翻看起了经义。原本大明朝科举只考进士一科，可朱亨嘉觉得这样一搞，培养出来的读书人都是一些只知经义的书呆子，不利于他心目中的伟大帝国的人才储备。遂下令恢复唐宋时期的科举制度，分为常科（常态化的科目）和制举（临时设立的科目）。其中，常科设明经、进士、明法、明字、明算、翻译、天文、地理八科，另设制举科目若干。今年的秋闱，老皇帝下旨，除了考八科常科外，再加考医药、书画、农学三科制举，总共十一科。虽然考十一科，但最重要的仍然是进士科，这一科的录取名额，足足占了全部名额的四成。这也是老传统了，唐人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宋人说：“进士之科，往往皆为将相，皆极通显”；到了大明朝，一度其他科都不考了，只考进士。朱亨嘉虽然反对偏科，但治大国如烹小鲜，传统的力量如此强大，他也只好慢慢纠正，以恢复唐宋古制为名，增加了各种其他科目，但依然保持进士科在诸科中的独占鳌头地位，十占其四。汪仁皋是豪门公子，其他的科，他自然瞧不上，要考，便考进士科，尊贵！可进士一科，何其难考，唐人考到五十岁能中进士，都算年轻的！看了会经义，忽然想起江义透露给他的考题，“今年的考题，贴经，考《论语·为政篇》；诗赋，考暑日炎炎诗、赋各一篇；时务策，题目为：《甲申之乱，建奴何以乱华》”。江义透题给他时的神情极其严肃，然而，他却不深信。科举，乃国家千秋大业，何等重要！汝一介商贾之子，何徳何能？能搞到考题？虽然不是很信，汪仁皋依然仔细翻看《论语·为政篇》，还请人“捉刀”，写了暑日炎炎诗、赋各一篇，还有《甲申之乱，建奴何以乱华》的时务策，认真默背于心。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做好准备，万一是真的，可就撞了大运！开考日：八月九日到了。按规矩，秋闱于八月九日、十二日和十五日进行，连考三场，历九天七夜。考试期间，官府只提供炭火、灯和水，食物自带。家奴替汪仁皋准备好了干粮、果浆和水囊，因天气闷热，饭菜容易变质，所以考生一般都只带干粮充饥。人比人，气死人。贫家子弟带的干粮不过是些馒头、炊饼之类，江公子家是豪门，备的干粮却是些精致的时令糕点、果脯。有些品种，市面上买不着，乃是家中厨子自制。两人小轿抬着汪公子至贡院所在的街口停下，街口有军士警戒，轿子进不去，只能步行。同是贡院，地方不同，规模也不同。京师的贡院可容纳考生万人，北海以前压根没有贡院，接到光武帝谕旨后，匆匆赶建，只能容纳两百名考生。虽然比不上京师的贡院，建筑严谨，墙垣高耸，高端大气，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应规格依然齐全。外层围墙三重，建有外棘墙、内棘墙、砖墙；四角设有瞭望楼，防止有人往考场递东西；东、西砖墙各开一砖门，东门挂了块“明经取士”匾，西门挂了块“为国求贤”匾，南墙外有砖影壁，左右各辟一门，门内正中有“天开文运”牌坊。虽是匆匆赶建，倒也颇有威严。汪仁皋抬脚往里走。“站住，哪里来的生员？姓甚名谁？”提调官带着军士，唱名并搜捡。搜查得很仔细，一旦发现有人私带纸条、书本什么的，立马送交刑部。没发现夹带，提调官点了点头，问道：“考哪一科？”到了这里，汪仁皋可不敢摆阔少的架子，低眉顺眼地应答：“学生考进士科”。提调官取出一卷试卷，往东边第一排的考棚一指，“去那边第十一间”。汪仁皋一瞅，这贡院内部，已被人分割成了两百间考棚，东边有一百五十间，第一排写着常科进士科，第二排写着常科明经科，以此类推；西边五十间，则写着制举医药科等。东边第一排的棚子数量最多，足有八十间。他一声不吭，走到东边第一排第十一间考棚坐下，陆续有士子走入考场。“咣～咣～咣～”锣声响起，开考的时辰已到。“啪～啪～啪～”一片锁门声，军士们从外边把门锁上，此之谓“锁院试贡”。每个考棚里放着一盆炭火、一盏蜡烛灯。考生只能孤零零地呆在考棚里，要连考三场，足足被锁上九天七夜。汪仁皋打开了第一场的试题。第一场考贴经，类似于后世的填空题。拆开一看，第一题：“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心里一跳，竟真的是《论语·为政篇》的内容！他听了江义的话，早将《论语·为政篇》背得烂熟，忙在题后空白处填写：“居其所而众星共之”。第二题，仍是《论语·为政篇》，“孟武伯问孝。子曰：”，填：“父母唯其疾之忧”。第三题，还是《论语·为政篇》，“季康子问：‘使民敬、忠以劝，如之何？’子曰：”，填：“临之以庄，则敬；孝慈，则忠；举善而教不能，则劝”。第一场三天考完，汪仁皋服了，江兄啊江兄，汝还真是手眼通天，真的将试题搞到手了！第二场三天考诗赋，果然是暑日炎炎诗、赋各一篇，难不倒早有准备的汪公子。第三场三天考时务策，汪仁皋一瞅题目：《甲申之乱，建奴何以乱华》，心里直乐，顿时一挥而就。出了考场，他仰天长啸，只觉浑身畅快，灿烂官途，在向他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