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法司的车队,在栈道上疾驰,日夜兼程往北海而去。正中央的一辆马车上,矍鸣丰、许亮、张萼三位钦使不顾颠簸,坐于车内商讨着案情。“小司寇,予在北海巡查时听闻北海提刑按察使万斯同为人十分霸道,宅中豢养了一些亡命之徒,恐怕何紫翔已经凶多吉少了”,张萼有些悲伤地说。矍鸣丰点了点头,“予已派了一队人骑快马,提前赶往北海,希望能抢在万斯同的前面,保住何紫翔”。“小司寇,予以为既然何紫翔的认罪信中已经将冒籍的三十个士子的原籍列出,咱们一进北海城就可以进行抓捕,已返回原籍的,遣人去原籍抓;至于那万斯同,毕竟是三品朝廷命官,仅凭何紫翔的一面之辞还不好定罪,可以先审问那些士子,收集到充足的证据后,再顺藤摸瓜,抓捕万斯同”,许亮建议道。“不,咱们一入北海便须立即将万斯同控制起来,如此方能震慑奸党,利于办案”,矍鸣丰淡定地抚须说道。“小司寇,此人怎么说也是三品朝廷命官,在朝中有些人脉,若仅凭一封信便抓捕,恐怕会引来轩然大波”,许亮依然担心。矍鸣丰听明白了他的话,所谓“在朝中有些人脉”,指的是内阁次辅孙金鼎。谁都知道这万斯同是孙金鼎的人,若没有充足的证据便抓捕,恐怕孙金鼎的面上会不好看。“三法司乃国家公器,并非私人爪牙。不管有什么样的人脉,只要触犯律法,照抓不误”,矍鸣丰紧盯着许亮、张萼说道,忽又放缓了语气,“不过嘛,对外不要用抓捕这个词,只说请他协助调查”。“谨遵小司寇之令!”……天大地大,皇帝最大。在大明朝,再也没有比皇帝更牛的物种了!三法司奉旨办案,代表着至高无上的皇权,哪个官儿敢怠慢?清晨,车队刚至北海城,城门便打开了,北海巡抚管嗣裘、布政使张岱、按察使万斯同带着一溜官员出城迎接。“下官等恭迎钦使”,一众官儿躬身媚笑。矍鸣丰坐于马上淡淡地说道:“诸位辛苦了,本官奉旨办案,不便接受诸位郊迎,无关人等都退下吧。北海提刑按察使万斯同何在?”“下官在此”,万斯同心里一颤,强自镇定地应答。“有人告汝私收贿赂,指使何紫翔为三十名士子篡改户籍、冒籍应试。请留下随本官协助调查”。“吾乃朝廷三品命官,无有皇命,谁敢抓吾?”万斯同扯着嗓子大喊,困兽犹斗。“圣谕在此,诸官跪接”,矍鸣丰冷笑道。此言一出,北海文武官员顿时跪了一地。说是圣谕,其实并非正式的圣旨,只是老皇帝随手写的一句话,加盖了一枚皇帝的私人印章而已。自古帝王,尤其是一些有个性的皇帝除了有正式玉玺之外,还喜欢刻一些私人印章。比如雍正皇帝便刻过“为君难”等章、乾隆皇帝刻过“十全老人之宝”等章。朱亨嘉也是个有个性的人,他觉得自己历经无数血战,方能拥有江山,着实不易!为了不忘艰辛,给自己也刻了一枚私章,名曰:“马上天子之宝”。虽说是皇帝的私人印章,可皇家无私事,效力等同于正式玉玺。“千年大计,教育为本。北海秋闱结果,着实诡异。着三法司给朕查,查仔细喽!倘有涉案者,就地抓捕,押解回京”,矍鸣丰缓缓地宣读完老皇帝的圣谕,北海众官员顿时鸦雀无声。万斯同只觉得浑身的力气被人抽走,瘫软在地。“拿下!”随着这威风凛凛的两个字,光武十六年的打虎运动中,第一只大老虎被逮捕归案。自古以来,司法系统的官员最是阴狠,要么便不办案,要办便办成铁案。矍鸣丰既已出手,便不再留余地。对许亮、张萼下令道:“许少卿,汝带人去万宅,将万斯同的家人、奴仆、护院全部羁押起来,分别关押;张御史,汝带人去抓捕那三十名涉嫌冒籍的士子,已经返回原籍的,派人去原籍抓。……矍鸣丰是审案高手,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捕万斯同,对其同党造成极大的心理压力,然后便一点一点地顺藤摸瓜,各个击破。经过连日对万斯同家人、奴仆、护院和冒籍士子的审问,三法司掌握了大量证据,又先后抓捕北海按察副使鲁斌,佥事张文扬,经历、知事、照磨、检校四首领官,书吏、典吏二十九名。北海提刑按察司,有按察使一员,副使一员,佥事两员,此四人称为“正官”。其中一名佥事是由已经死去的北海提督学道何紫翔兼任的。这么个抓法,等于将按察司衙门的正官一网打尽;除了正官,还有经历、知事、照磨、检校四名“首领官”,亦被抓了个遍;此外,吏房、户房、礼房、兵房、工房、勘合科、承发房、架阁库原有书吏、典吏四十五人,被抓二十九人;更可怖的是,三法司竟连门子、皂隶、禁子等差役都不放过,又一口气抓了十余个。抓的人越来越多,证据链也日益充分。十日后,刑部右侍郎矍鸣丰、大理寺右少卿许亮、北海道御史张萼正式提审万斯同。“嘭!”主审矍鸣丰一拍惊堂木,大声问道:“堂下何人?”“北海提刑按察使万斯同”,万斯同一梗脖子,毕竟做过三品高官,气势十足。“万斯同,北海督学何紫翔死前留有遗书,说是汝逼他为三十名士子冒籍应考,三十万两赃银中,他不过收了八万两,而汝却足足收了二十二万两。是也不是?”副审张萼提问。“冤枉,下官素来清廉如水,如何会做此有污名节之事?且那何紫翔已经畏罪自杀,死时写有认罪书。不知这封所谓的遗书从何而来?”“嘭!”惊堂木重重一敲,矍鸣丰喝道:“汝以为害死了何紫翔,自己干的那些恶事便无人知晓了吗?殊不知何紫翔死前已写好遗书,密令其子何念偷偷潜往库伦,交于了本官。来人,带何念!”“带何念~带何念~带何念~”公堂之上,传来了此起彼伏的传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