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八十五章 打虎（五）

“阁老，申远那厮招了”，新上任的工部营缮司员外郎胡靖兴冲冲地来到工部后衙的一间厢房内，向东阁大学士陈邦彦禀报。他原是陈邦彦在蒙古的旧部，陈大学士在工部肃贪，隔离审查了一大批官员，造成工部严重缺员。便调了一些旧部补缺，胡靖被授工部营缮司员外郎，麦而炫被授都水司员外郎，欧怀昊被授屯田司员外郎。按说由外官调京官很难，可对于内阁的大学士们来说，只是件小事而已。陈邦彦做事雷厉风行，不怕别人说自己任人为亲。这三位皆有过从军经历，武职转文职后，做事依然是军人作风，大胆泼辣。配合陈邦彦肃贪，弄得整个工部心惊胆颤。申远是营缮司的郎中，手中管理着一大批工程。此次肃贪，他所在的营缮司是陈邦彦出击的重点，从他本人到两个员外郎及一大批属官被抓了个遍。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陈大学士想从申远的身上，一级一级往上查，最终找到首辅关守箴执掌工部时的贪腐证据，这并非是他和关守箴的个人矛盾，而是冀王党和太子党的生死之争。储君之争，何其残酷！不是汝死，便是我亡！和北海科举舞弊案闹得沸沸扬扬不同，陈邦彦在工部的肃贪进行得很隐蔽，是以内部查帐的名义进行的。因为并非专门的司法机关，名义上也只是查帐，所以并不能对涉案人员大刑伺候。那申远，嘴又特别硬，审查了两个多月，居然一句有用的信息也审不出来。没想到这次居然招了！陈邦彦大喜，问道：“汝是如何让他招供的？”“阁老，下官想到了个好法子，派人轮流守着他，不让他睡觉。守了足足七天，这厮终于受不了了，只要能睡觉，啥都肯说”。“汝小子，这回可立了大功了！不让睡觉这法子好，身上没有伤痕，即使御史弹劾，咱们也不怕，应该大力推广！”陈邦彦高兴地捶了胡靖一拳，“说说看，申远都招了些什么？”他是真的开心，自从在工部开展肃贪以后，压力巨大。关党的一帮言官，几乎日日上疏弹劾于他；工部尚书萧锜、左侍郎张成时不时地以建造陵寝，人手不足为名，请他放人；关守箴的心腹、工部右侍郎李国相更是不顾朝廷体面，一有空便找他大吵大闹，要求放人。越这样越有问题！陈邦彦拿出了当年打仗时的狠劲，派家丁控制住了工部后衙，自己干脆也住进了后衙厢房，为怕自己不在，有人强行要人，他除了每天去内阁应个卯，几乎天天待在工部。苍天不负有心人，肃贪终于有了阶段性成果！“阁老，申远交待，曾介绍三原巨商刘信轩给工部左侍郎张成、右侍郎李国相各送过十万两，前者允许他私采鞍山一带的铁矿，后者让其提供皇家陵寝所需的石料和花木。他还介绍高陵巨商刘仲木给李国相送了三万两，承揽了黄河延安段的河堤。是否要将张成、李国相二人拿下？”陈邦彦想了想道：“那张成以前是靖江王府总管、圣上身边的老人，不要查他，汝等紧盯着李国相狠狠地查”。“是，阁老”。党同伐异，陈大学士反腐可不是为了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而是想斗倒太子党的首领关守箴、扶冀王登位。张成并非太子党，又是老皇帝的心腹，自然不碰；李国相是关守箴的左膀右臂，便倒了霉，重点关注。案情有了重大进展，陈邦彦十分兴奋，忙偷偷派人向冀王朱若登禀报。藩王和阁臣密切交往乃是大忌，一般情况下，朱若登和陈邦彦是不直接见面的，以免被政敌攻击结党。不过此次事关重大，搞得好便能一举将太子党的党魁关守箴拿下。朱若登坐不住了，偷偷召陈邦彦、陆世仪、陈寿、杨辅臣、杨威、盛敬、江士韶来王府密谋。这些人中，陆世仪、盛敬、江士韶是因为天下大同的政治理想支持他；兴业侯杨辅臣是他的表哥、兵部车驾清吏司郎中陈寿是他的大舅，因为血缘支持他；东阁大学士陈邦彦、皇家陆军学院协管学士杨威是为了功名利禄支持他。因为连年领兵，战功显赫，朱若登在军中的势力很大，不少武将都愿为其效死。不过在文臣中，支持他的并不算多，大多是些左右逢缘、两头下注之辈。真正能给他出主意的文化人，也就这么几位。水涨船高，虽然在文官中势力还不算大，但却呈上升态势，陈邦彦入了阁、盛敬由国子监太学助教升了国子监司业（相当于副校长），江士韶由国子监门馆博士升了浙江道御史。“工部肃贪有了很大突破，诸君都议一议，后续应该如何推进？”朱若登神彩奕奕地盯着众人。“殿下，予以为，对工部其他人的贪腐不妨放一放，重点针对关守箴的心腹李国相下手”，陈邦彦先开了口。“嗯，陈阁老言之有理”，朱若登点了点头。“殿下，别的贪腐，陛下未必会放在心上。应该针对李国相在皇陵营建上的贪腐下手”，陈寿建议道。朱若登的眼神亮了，缓缓点头。父皇春秋已高，十分关注身后事，派工部和内廷共同营建自己的陵寝。他老人家若是得知有人胆大包天，敢贪墨建造陵寝的银子，必然龙颜大怒。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到时候拿下李国相，甚至关守箴，便不在话下了。“吾等愿助陈阁老弹劾国贼李国相”，杨辅臣、杨威、盛敬、江士韶皆慨然表态。这是在向朱若登表忠心，打算向太子党发动总攻。“陆师傅，您为何不说话？”见自己的智囊陆世仪没开口，朱若登忙问。“殿下，予以为不仅要查李国相，张成等人也要查。只要抓牢了他们的把柄，张成等人便能为我所用。至于李国相嘛，是咱们的一发大炮弹，不妨捏在手中，待时引爆”，陆世仪开口了。“哦，先生以为现在还不是弹劾李国相的最佳时机？那咱们什么时候动手为好？”“听说北海科举舞弊案，关、孙两位阁老都有牵扯，不妨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