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汪老爷求见”,江国茂、江演父子正商量着对策,管家来报。“汪镳?他还有脸来?不见”,江演怒道。江、汪两家是世交,都是徽商首领,向来同气连枝。可因为汪仁皋出卖了江义,两家的关系降到了冰点。“演儿,汝迟早都要执掌江家。处理问题岂可意气用事?”江国茂怒喝道。“快请汪老爷进来!”毕竟是叱咤风云的大商人,他牢牢地将全族的利益放在了一个庶子的性命之上。“江兄,吾是来负荆请罪的。仁皋那小畜牲不顾两家世代情谊,干下了丧尽天良之事,害了贤侄、害了江家、也害了吾!吾真的没脸见您啊!”汪镳泪流满面。“贤弟不用自责,你我兄弟相识多年,汝的为人,愚兄自然知晓。此事亦不能全怪贤侄,进了官府,屈打成招,自然什么口供都能出来,实非他的本意”,江国茂大度地说。“不,做人岂可因为畏死而忘义?吾已经将那孽障开除了宗籍!”汪镳愤慨地说道。江国茂饶有深意地盯着汪镳,叹了口气,“贤弟,此乃天大事!纵然开除了宗籍,恐怕要想不牵连家族也难!搞不好,你我皆是家破人亡的下场!”“不瞒兄长,小弟已经将所有能托的关系都托了个遍,却无一人能帮得上忙。您的面子广,可否让关阁老出面缓和一下?贤侄女贵为安嫔娘娘,能否在圣上面前美言一二?”汪镳的声音带着祈求。“唉!生死攸关的大事,愚兄又怎敢不尽心?只是朝堂之争,凶险万分,有人想用此事对付关首辅,身为首辅,他老人家一举一动都被关注,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至于小女,在宫中并不受宠,吾已托她疏通关系了,只是此事非出巨资不可!”“江兄放心,只要能保住家族,倾家**产也在所不惜!”“嗯,贤弟,吾是这么想的”,江国茂直勾勾地盯着汪镳,“前些年打罗刹,国库空虚,不得不发行昭信票。如今第一期五百万两快要到期了。昭信,昭信,昭大信于天下!若是还不上,极伤龙颜。听说圣上正为此事烦恼,若是咱们能替圣上将这个窟窿填平了,圣上必然欢喜!”“太好了,兄长,若是五百万两能度过此劫,便真的是造化了!”汪镳露出了欢喜之色。“嗯”,江国茂点点头,“咱们应该发动徽州商人联名向朝廷求情,只说科场舞弊是家中孽子个人所为,与家族无关,若朝廷肯开恩宽宥,徽州会馆愿捐银五百万两以资国用”。“妙啊!只是圣上会因为咱们捐了银子,便放过咱们吗?”汪镳依然有些担心。“贤弟细想,北海冒籍案,圣上令三法司会审,可南直隶泄题案,为什么却用锦衣卫?虽然泄题的罪行更严重,可未尝不是冲着银子来的。大案一兴,金山银海。有些事,用锦衣卫比用三法司方便。若是咱们识趣地捐了银子,圣上也没必要非要灭咱们的族,此之谓破财消灾嘛”。汪镳听完目露喜色,“若能破财消灾,便是祖宗保佑呢!”江国茂又叹了口气,“五百万两,只是给圣上的,其余疏通各种关系的费用,吾估摸着还须两百万两”。“嗯,小弟全听兄长安排”。……“盐策祭酒甲天下”,扬州是极富的,之所以富,是因为位于产盐地,挨着大运河。大运河不得了,“天下转漕,仰此一渠”,造就了众多商业城市,最富者,当属扬州。既然是商业城市,自然会馆林立。扬州的会馆一般有三方面的特点:一是依水而建,做生意嘛,靠着码头自然方便;二是依地域而建,如徽州会馆、湖广会馆、岭南会馆、江西会馆、浙绍会馆、新安会馆、陕西会馆、山西会馆等等,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三是依行业而建,办钱庄的,成立钱业会馆;做场商(生产食盐的盐商)的,成立场盐会馆……江国茂、汪镳所在的徽州会馆离扬州码头不远,聚集着各大徽州总商及有实力的徽州商人,实为诸大会馆之首,不仅做盐的生意,粮食、木材、茶叶、布匹、丝绸……全都做。馆长江国茂、两位副馆长汪镳、闵象南出面召集,吴自亮、杨元卿、程休如、程文博等一众有实力的大商人,皆如约而至。来之前,众人其实已经心知肚明,今儿个议的是什么事,只是成立商会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扶危济困、互相帮持吗?今日老乡有难,汝不救;明日汝有难,也别想指望老乡帮忙。“列位乡党,江公、汪公家门不幸,吃了官司。请大家伸出援手,和老夫一起上书朝廷,为他俩求情”,德高望重的副馆长闵象南第一个开了口。他是扬州有名的大商人兼慈善家,有一回扬州地震,文峰塔塔尖倾覆坠地,他捐资修葺,眼都不贬一下。见他开了口,众人纷纷同意,在请愿书上签了名字,喜得江国茂、汪镳连连拱手作揖称谢。“诸君,吾等请朝廷开恩,也当有所表示才是。听说昭信票第一期五百万两即将到期,国库空虚,圣上正为此事烦恼。捐银给朝廷,解君父之忧,正是我等对朝廷的忠心。吾带个头,捐十万两”,闵象南又开了口,不愧是大善人,出手便是十万两。“我亦捐十万两”,吴自亮接着开口。“加我一个,十万两”,杨元卿的声音响起。“我捐七万两!”“我捐五万两!”“五万两”……一众乡党慷慨解囊,感动得江国茂、汪镳热泪盈眶。最后,江、汪二家各出两百万两,其余诸人出了一百万两,五百万两很快便凑齐了。此外,江国茂、汪镳又各出了一百万两,合成两百万两之数,充作疏通关系之用。……商人的嗅觉是敏锐的!朱亨嘉令锦衣卫审理南直隶泄题案,还的确有搞钱的念头。没法子,第一期五百万两昭信票快到期了,若不能及时兑现,如何昭信于天下?想当初他起兵打仗时,遇到钱粮不足,便经常举着“肃贪”的大旗,抄贪腐官员的家,以补国用。通过北海冒籍案,得知有两家大盐商牵涉其中,自然便动起了歪脑筋。锦衣亲军,天子爪牙。捞银子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派锦衣卫去,自然比三法司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