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三章 打虎（十二）

老皇帝颁下了圣旨，将汪仁皋斩首，江义和王畹生腰斩弃市，不再追究江、汪两人的家族，罚关守箴三个月俸禄，以治其御下不严之罪。南直隶泄题案便雷声大雨点小地过去了。中国式皆大欢喜，王畹生，江义、汪仁皋三人丢了命，算是对天下读书人有了交待；老皇帝得到了五百万两，可以按时支付昭信票一期；江氏和汪氏破财消灾，保住了家族；关守箴仅被罚三个月俸禄，平安脱险。有人高兴有人愁。太子党上下如释重负，冀王一党则愁眉苦脸。朱若登召集陈邦彦、陆世仪、陈寿、杨辅臣、杨威、盛敬、江士韶商议。“真不甘心，本以为此次定能重创关老儿，没料到仅仅是罚了他三个月俸禄”，陈邦彦愤愤地说。“是啊！此次让其侥幸过关，下次再找这样的机会难矣！”陈寿亦是感叹。见士气有些低落，朱若登鼓励道：“诸君勿要气馁，事非成败，终有定数。机会，总是等出来的”。“殿下说得不错，予倒是觉得良机来矣”，陆世仪笑呵呵地说。“陆师傅何出此言？父皇已经下旨南直隶泄题案就此了结。又哪来的良机？”“请问殿下，以前是否发生过缇骑夜闯首辅宅院抓人的事？此案，圣上居然派锦衣卫夜闯关首辅宅中抓人，可见对其已经十分不满。虽然表面上只是罚俸三月，但越是如此，暗藏的风险便越大。龙潜深渊，岂是儿戏？予以为，发动的时机成熟了”，陆世仪说道。“嗯，陆师傅打算如何发动？”朱若登眯着眼问。“陈阁老不是正在工部肃贪吗？该是揭锅盖的时候了”。……圆圆的葫芦瓢飘浮在大池子中，猛地站出水面，却不是葫芦瓢，而是一颗又肥又大的脑袋。脑袋以下，瞅不见腰，肥硕的大肚皮遮住了膝盖以下。“舒服啊！”大胖子在水中惬意地嚎了一声，便将身躯靠在了浴壁上。“兄长，‘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实乃人生快事，小弟最好这个调调”，大胖子旁边是个彪形大汉，一出声便是浓浓的陕西腔。他俩皆是陕西人士，一个是三原巨商刘信轩，另一个是高陵巨商刘仲木，一笔写不出两个刘字，又是乡党，平日便厮混在一起，称兄道弟，好不快活！“贤弟，额亦好泡香水行（也称浴堂），这蓬莱仙池在南京各大香水行中算是翘楚，尤其是此处的修脚师傅，更是技艺高超。等会泡完后，愚兄介绍个好的给汝，好好享受享受”，大胖子刘信轩笑道。“多谢兄长”，刘仲木也不客气，开怀大笑。二人泡完，刘信轩便带着刘仲木进了雅间，唤来了两个技艺高超的修脚匠。一个手脚轻快，修得嫩、圆、尽；另一个下刀稳、下手轻，长于刮脚。“呃！”刘仲木惬意地长吁了一声，困扰多年的鸡眼，居然被轻松挖出，一种舒服到灵魂深处的感觉传遍浑身每一个毛孔。水包皮后，二人连袂走出蓬莱仙池，打算寻间高档酒楼喝两杯。刚出浴堂的门，便听“嘭嘭”两声，一人头上挨了一颗小石子。抬眼一看，却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正在不远处扔石子。“汝这娃娃好生无礼”，刘信轩大吼道，厉声斥责。“嘭！”又是一颗石子袭来，砸得肥脸生疼。“可恼也！”刘信轩大怒，冲那孩子扑去。“死肥猪，胖嘟嘟，跑不快，气悠悠”，那孩子一边跑，一边拍手唱歌刺激着他，慢慢地引刘信轩进了一条窄巷。见好友追孩子，刘仲木只好跟随。二人进了窄巷，前方已无孩子的身影，渐渐地觉得不对劲。往回退，退路已被十余人堵死。为首一人，头上一道刀疤，目露寒光，虽然穿了儒服，却不像儒生，倒似武夫。“汝是三原商人刘信轩？汝是高陵商人刘仲木？”来人冷冷地问。“正是在下”。“正是鄙人”。两人被来人冰冷的目光射得发颤，不自觉地身子抖了起来。“本官工部都水司员外郎麦而炫，奉陈阁老之命请两位去工部协助调查贪腐案，跟本官走一趟吧”。“既是让我等协助，派人传唤便可，何必如此隐密？”刘信轩壮着胆问。“呵呵，多嘴。给本官打”，麦而炫一声低吼。噼哩啪啦，耳光响起来，结束时，刘信轩少了颗门牙。被人捆绑起来，蒙住眼睛，重见光明时，已在工部后堂。映入眼帘的是三个人，皆是身强体壮、肤色黝黑之辈。他们的目光很相似，有一种气，这股气究竟是什么，刘信轩说不出来，只是直觉告诉他，这三个人一定杀过人，而且不止一个，皆是心狠手辣之辈。刘仲木亦是见多识广的，觉得这三人应该都是上过战场的武夫。“自我介绍一下，本官工部营缮司员外郎胡靖，这位是都水司员外郎麦而炫，这位是屯田司员外郎欧怀昊”，居中那位黑汉，咧嘴一笑，向二人介绍起了自己等人，然后，一挥手，对身边的手下吩咐道：“每人掌嘴十下”。“这是为何？吾等并未犯错，缘何打吾等”。“不为什么，稍会本官审案，尔等想必是不肯轻易招的，索性便先掌嘴十下”，胡靖冷笑。打完，胡靖问道：“营缮司郎中申远招供，刘信轩，汝曾贿赂工部左侍郎张成十万两，私采鞍山一带的铁矿；贿赂工部右侍郎李国相十万两，取得营造皇家陵寝所需石料和花木供应权。刘仲木，汝给李国相送了三万两，得到了黄河延安段的河堤修筑权。是也不是？”“冤枉！小人从未见过张侍朗和李侍郎！”“是啊，冤枉！”二人叫起了撞天屈，听口气，比窦娥还冤！“啪”，长鞭掠过，刘信轩的肥脸多了道鞭痕。“啪”，又是一鞭，刘仲木感到了一道火辣辣。“给本官狠狠地打，狠狠地抽，直到从他们口中审出口供为止”，胡靖冷哼道：“不管用什么方法，今夜必须撬开他们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