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四章 打虎（十三）

“阁老，刘信轩和刘仲木都招了。刘信轩承认贿赂工部左侍郎张成、工部右侍郎李国相各十万两；刘仲木承认贿赂李国相三万两”，胡靖兴冲冲地向陈邦彦禀报。“嗯”，陈邦彦低声应了声，此乃意料中事，并不激动。“那刘仲木还供述，曾贿赂工部尚书萧锜黄金一千两”。“嗯”，陈邦彦又嗯了声。胡靖忽然凑上前，小声说道：“阁老，营缮司郎中申远提交的采购清单中写明，皇陵所用石料为大理石，中午时，下官偷偷去了趟皇陵，发现除了正殿，其余石料几乎都是造价便宜的花岗石”。“汝是说这帮人在营建皇陵时弄虚做假、以次充好？”陈邦彦目中闪现精光。“正是！”呵呵，李国相啊李国相，天堂有路汝不走，地狱无门汝闯进来。若只是收受贿赂，圣上虽然生气，却不至龙颜大怒，毕竟这种事在大明朝司空见惯。可汝竟敢勾结申远、刘信轩在营造皇陵中以次充好。皇陵是什么地方？那是圣上百年之后住的地方，汝用便宜的花岗石代替昂贵的大理石，让圣上百年之后住的寒酸。这可是犯了龙的逆鳞，真正是不想活了！“立即拘捕李国相”，陈邦彦展现出了杀伐决断的一面。“是！”“严刑拷问申远和刘信轩，让他们承认是李国相指使他们在营建皇陵时以次充好，要把此案做成铁案”。“是！”“通知工部尚书萧锜、工部左侍郎张成来后衙，予要和他俩谈谈”，陈邦彦露出了微笑。……工部尚书萧锜和工部左侍郎张成是皇帝身边的老人了，尤其是张成，曾经是靖江王府的总管，第一批从龙功臣。因为资历老，一向不怎么服管，即使是首辅关守箴执掌工部时，若有意见不同，他俩都敢和关守箴唱反调。听到陈邦彦相召，二人昂首挺胸、大喇喇而来。“阁老，您召吾等前来，何事？”萧锜笑着问道。陈邦彦亦笑着说：“有件小事要找大司空（工部尚书别称）、少司空（工部侍郎别称），两位请坐”。两人坐下，差役端上了香茗。“来人，将申远、刘信轩、刘仲木的口供拿给大司空、少司空瞧瞧”。一听这三个名字，二人顿时有些不安。口供很长，涉及萧锜和张成的不过几行而已。刘仲木供述，贿赂萧锜黄金一千两，获得了疏通会通河山东段河道的工程；刘信轩供述，贿赂张成，私采鞍山一带的铁矿。二人看完，冷汗涔涔。“冤枉啊！此必是彼等胡乱攀咬！”“是啊，阁老，您万不可信彼辈的胡言乱语”。陈邦彦哀叹，“予亦不信二公会干出此等事，奈何那申远、刘信轩、刘仲木言之凿凿，甚至连时间、地点、在场有哪些人证都说得清清楚楚。这份口供若是呈至御前，圣上会不会相信，可就不好说喽！”二人面面相觑，忽然离座起身，向着陈邦彦齐齐一拜，“求阁老通融，日后定当报答”。“嗯”，陈邦彦冷哼一声，手持供书至一火盆前，焚之，“予会令人重录一份申远、刘信轩、刘仲木的口供，将涉及二公之事隐去”。“多谢阁老网开一面”，二人方才舒了一口气，忙不迭地称谢。“汝等还不知道吧，予已派人将李国相拘捕了”，又是一句轻飘飘的话语，却惊得二人心胆俱裂。工部右侍郎李国相可是正三品的高官，因为曾经建议设立新闻审查科钳制言论自由，深得皇帝宠信。没想到这位阁老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直接便抓了。真正是好胆量、好气魄！他敢抓李国相，便敢抓自己。想到这里，二人的神色愈发恭敬，在陈邦彦面前大气都不敢喘。“同朝为官，予亦不想抓他。奈何此人目无君父，丧尽天良，在督造皇陵时与奸商刘信轩勾结，以次充好，用造价便宜的花岗石代替昂贵的大理石。此乃不忠！大逆！予奉皇命分管工部，断容不下此等沽恩欺君之辈。故将其拿下，请二位随予一起上疏圣上，为国除奸！”萧锜和张成听完更是心惊，偷工减料、以次充好这种事，在工部并不稀奇，可督造皇陵时干这种事，一旦事泄可不得了！往小的说，这是贪腐；往大的说，这是不忠，欺君罔上。如今陈阁老抓住了证据，向皇帝报告此事，还逼自己参与。参与吧，会得罪关首辅；不参与吧，自己的把柄被陈阁老捏的死死的！二人沉默半晌，静无声息。“唉！”陈邦彦一声长叹，“圣上春秋已高，他老人家心心念念的，便是这皇陵之事。令李国相督建，这是何等的信任！不料此人毫无良心，以次充好，若明知其奸而姑息，百年之后置圣上于何地？予受天子圣恩，不敢欺君，汝二人既已知此事，却不愿随予一起为国除奸。难道是想欺君吗？”二人听完浑身剧震，陈阁老说没错。皇帝春秋已高，最关心的便是身后事，督造皇陵更是重中之重。谁在此事上让皇帝闹心，那是必死无疑的。陈阁老奏疏一上，李国相必死无疑。若是自己明知李国相在营建皇陵上以次充好，却不揭发，一顶欺君的帽子是跑不了的！想通此节，二人齐齐应道：“吾等愿随阁老一起，揭发奸党，为国除奸！”陈邦彦心中得意，只要此二人跟自己一起上疏弹劾李国相，便是将关守箴得罪到底了，从此便烙上冀王党的烙印。一个正二品、一个正三品，自己一方在文官阵营中的力量又增强不少。“如此甚好！实不相瞒，弹劾李国相的奏疏，予已拟好，请萧公、张公在上面联个名吧”，陈邦彦的语气愈发客气。他心思缜密，做事环环紧扣，既已布局让萧锜和张成入扣，又岂能给他俩时间反悔？立即便拿出奏疏逼二人联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到了这个境地，二人亦无可奈何，乖乖地签上了自己的大名。议完事，二人告辞返回。“萧兄可知，此疏一上，你我便得罪了关阁老，再无缓和的余地”，张成对萧锜说。“吾当然知道，可又怎敢不签？”萧锜叹道：“久闻陈公行事狠辣，当年以区区八百骑便敢入四川平藩镇，在蒙古又杀得人头滚滚。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在他手下做事，须得多加小心！”“萧兄说的是，这位爷可不好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