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都指挥使马吉翔是个十分低调的人。低调的人往往有本事,此人本领高强,看着儒雅,各种歪门邪道俱精,尤其擅长模仿他人笔迹。经他手仿造的各种供书,足可以假乱真。“成了!”马掌印放下笔大笑,一份工部右侍郎李国相的供书伪造成功。乃是一首绝命诗:大鹏飞兮振金瓯,时运不济作楚囚。谁怜残羹伴残月,铁索缚身唱晚秋。皇恩浩**十万两,陵寝深处百姓愁。区区一死何足论,天下贪官岂肯休?……“阿欠!”锦衣卫都指挥同知赵大喜打了个哈欠,“大清早便打哈欠,莫非是有人惦记咱老赵?”今儿个并非他当值,本可睡个懒觉,不过曾经的军旅生涯,让他习惯了早起。嘟囔了一句,拔出宝剑,闻鸡起舞。“老爷,张佥事求见”,正舞着剑,家奴禀报。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便有派系。锦衣卫五巨头中,马吉翔和郭璘是一派;赵大喜和张斌是另一派;罗虎则自成一派。赵大喜、张斌与锦衣卫前任都指挥使陶成关系莫逆,马吉翔赶走陶成、取而代之后,他们这一派便一直与马吉翔明争暗斗。听见是张斌求见,赵大喜忙让人请他进来,奉上香茶。“张贤弟,今日不是汝当值吗?怎么有空跑到咱这里来了?”“赵兄,今儿个出现了一件大事,锦衣狱百户赵东来禀报,那李国相受刑不过,心疾发作身亡”。“呵呵,这些个文官,身子骨太孱弱了些,没受几天刑便死了”,赵大喜不以为意地咧嘴一笑。“赵兄,汝不觉得此事蹊跷吗?前几日,那李国相便已招供,可马掌印却以事关重大为名,不肯将供书公开。这几日又连连用刑,既已招供,为何又要用刑?既然事关重大,更要保护好人犯,缘何又让其受刑暴病而亡?”张斌低声分析着。“嗯,贤弟的分析很有道理,没准这一回咱们能找到那马吉翔的命门。汝可曾令忤作验尸?”赵大喜精神一振。他和陶成皆是靖江王府校尉出身,感情极好,陶成被马吉翔陷害流放,他便与马吉翔结了仇。“吾已令忤作验过尸。那李国相生前被人固定在木板上,手、足、颈均难以移动。死时面部发紫,乃窒息而亡。手腕、足腕、颈部均有伤痕,说明死前曾有过剧烈挣扎。不过,这种挣扎,也可能是其心疾发作时挣扎所致,并不能确定是被人谋害”。张斌停顿了一下,叹道:“若那李国相是被人害死,下手的一定是个杀人高手,才会不留一点痕迹,令忤作难以鉴别”。赵大喜眉头一皱,“昨晚什么人接触过李国相?”“掌刑千户胡理曾经奉马掌印之命巡视过牢房,不过,此人是马掌印的心腹,又一口咬定只是奉马掌印之命巡视牢房而已,也不好提审他”,张斌苦着脸说。“走,快随吾去衙门”,赵大喜说着,撒腿便往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衙门奔去,他的家离衙门很近,连轿子都不坐,须臾便至。“哟,今儿个倒是到的齐”,公堂之上,锦衣卫都指挥使马吉翔见他俩急匆匆而来,冲身旁的郭璘、罗虎笑道。“掌印,听说那李国相受刑身亡?”赵大喜高声问道。“赵同知,不是受刑身亡,是受刑时心疾发作身亡”,郭璘“好心”地纠正道。赵大喜将眼一瞪,“郭同知未免言之过早,李国相究竟是怎么死的,还需仔细调查才是”。虽然都是同知,可赵大喜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同知官职前有个“都”字,乃是从二品,比从三品的同知官职高很多,他一瞪眼,郭璘便不敢再言。“呵呵”,马吉翔温和地一笑,“赵兄有所不知,仵作已经验过尸,李国相实系受刑时心疾发作窒息身亡。您若不信,可差人再验”。“哼!吾有一事不明,那李国相既已招供,为何还要对其用刑?还有,那日他已招供,汝却借口事关重大,未将供书公开,请问他的口供中都说了些什么?”赵大喜质问道。“赵兄有所不知,那李国相十分可恶,竟敢写诗隐射诬蔑当今圣上。为了不让此邪诗传开,伤及圣名,本官才未公开;又恨此人胆大包天、目无君父,才命人对其用刑。不料这厮竟有心疾,用刑中途竟窒息而亡。此事,本官自会向圣上请罪”。赵大喜不甘心地问:“掌印可否将李国相的供书公开?”“唉!汝等要看便看吧”。马吉翔将供书取出。众人一见,仅仅是一首诗而已。“大鹏飞兮振金瓯,时运不济作楚囚。谁怜残羹伴残月,铁索缚身唱晚秋。皇恩浩**十万两,陵寝深处百姓愁。区区一死何足论,天下贪官岂肯休?”赵大喜没看懂,偷问张斌:“这诗里写的啥?”张斌附耳小声说道:“那李国相胆大包天!先说自己才高,不该落得如此下场;又讥讽圣上大兴土木建皇陵,搞得百姓怨声载道;还说贪污十万两不算什么,天下贪官太多,杀是杀不完的。难怪掌印发怒,若是我见了如此狂诗,也得下令对这厮用刑”。赵大喜听完点点头,目光直视马吉翔,“掌印可曾令人核对过笔迹?这供书真是李国相亲笔所写?”“怎么,赵兄信不过本官?”马吉翔冷哼一声,说道:“这样吧,予将此供书还有尸身,交于罗佥事保管。汝等若有疑议,尽可找人核对笔迹或者重新验尸”。锦衣卫指挥佥事罗虎既不是马吉翔的人,也不是赵大喜的人,乃是中立派。马吉翔将供书、尸身交于他保管,倒是显得大公无私,让赵大喜和张斌无话可说。二人私下里找人鉴定笔迹,却道此供书的笔迹与李国相的笔迹极相近,纵有稍许不同,也可能是受审时心情紧张所致;至于李国相的尸身,请来三法司的仵作又验了半天,只能确定是窒息而死,究竟是何种原因造成窒息,无法确定。毕竟这个年代的法医技术完全无法和后世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