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皇宫的诸多建筑中,紫光阁又偏又小,却是最具神秘感的一座。后世诸多史家一致认为,这里是明光武帝处理机密事的场所。阴险狠辣的光武帝最喜欢在这里布置阴谋诡计,无数场政治暴风雨在这里酝酿。越是血雨腥风,便越显得神秘莫测。恬静的湖泊,优雅的竹林,鸟鸣声声,鱼儿翻腾。紫光阁内,熏香袅袅。马吉翔一丝不苟地跪着,若想跪得让皇帝满意,必须一丝不苟,“以膝隐地,伸腰及股,危而不安者,跪也”,一边跪,一边缓缓汇报着皇陵造假案的案情。老皇帝坐在龙椅上闭目养神,似乎在听,又似乎没在听。“那李国相十分可恶,竟敢写诗隐射陛下。为了不伤及圣名,臣未将供书于他人看,因恨此人目无君父,才命人对其用刑。不料这奸贼竟有心疾,用刑途中窒息而亡。臣失职,请陛下治罪”。听到这里老皇帝终于睁开了龙目,冷冷地扫了马吉翔一眼。只一眼便让他遍体生寒,浑身颤栗,直觉得灵魂深处皆被看透。“就是说这封供书的内容从头到尾,只有汝一人见过?”朱亨嘉淡淡地问,眉宇之间,似笑非笑。马吉翔顿感千钧之重压来,犹如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孙猴子,动弹不得。他咬着牙和这股力量抗衡,颤声说道:“确实如此,请陛下明察”。“最后都有哪些人见过李国相?”朱亨嘉又问道。“掌刑千户胡理曾巡视过牢房,查看犯人状况;此外管理大牢的百户赵东来还有当值的狱卒皆有可能接触李国相”。听到这里,老皇帝微微点头,吩咐道:“将李国相的供书呈于朕看!”“大鹏飞兮振金瓯,时运不济作楚囚。谁怜残羹伴残月,铁索缚身唱晚秋。皇恩浩**十万两,陵寝深处百姓愁。区区一死何足论,天下贪官岂肯休?”看完这首诗,一股热血涌上了脑门,老皇帝生起了将李国相先救活再千刀万剐的冲动。好汝个李国相,汝贪腐还有理了?说朕大兴土木建皇陵,让百姓愁,胡说,百姓们心甘情愿为朕效劳,欢喜都来不及,又怎会愁?说天下贪官太多,前仆后继,杀之不绝。哼,汝懂什么,这正是朕的高明处。抄没贪官家财入国库,恶人。贪官们做;实惠,朕得。李国相啊李国相,犯了罪不好好反省,反倒写诗向朕示威。可恨之极!不过,此事有些蹊跷,这供书从头到尾只有马吉翔一人见过,虽然马吉翔对朕一向忠心,但身为天子,不可偏听偏信,还是得查一查。“马卿,汝做得很好,辛苦了”,老皇帝淡淡地安抚了一下马吉翔。“为陛下效力,臣万死不辞”,听到皇帝的夸奖,马吉翔终于松了口气,紧张的心情放松了起来。可随即又绷紧了神经,因为老皇帝又说出了下一句话:“朕虽然相信马卿,但人犯毕竟死在诏狱,为了避嫌,这个案子移交三法司审理,将涉案人员、尸体、供书一并移交。锦衣卫便不要再插手了”。……三法司的审案效率很高,毕竟是专门的司法部门,从某种角度来说,比锦衣卫要专业。仵作验了尸,判定李国相的死亡时间大致在子时至丑时之间,锦衣卫掌刑千户胡理有作案时间和嫌疑。刑部尚书郭之奇,左都御史蔡应昌,大理寺卿张调鼎三巨头商议了一下,决定兵分两路。一路深入审理李国相、申远、梁之信、柳冰等官员受贿情况。这一路调查十分顺利,最终确定了工部有二十一名官员受贿,刘信轩、刘仲木等十一名陕西巨商行贿;另一路审问胡理,重点调查李国相的死因。这一路十分不顺利,那胡理本身便是审案高手,骨头又硬,一口咬定自己只是巡查了牢房而已、李国相是病死的。审来审去,审不出结果。“郭公,这胡理十分奸诈,不用刑估计不会招”,蔡应昌对郭之奇说。“不可,胡理是朝廷命官,贸然用刑,锦衣卫的面上不好看,且刑讯逼供,有屈打成招之嫌”,张调鼎反对。“张廷尉说的是,不可用刑,只能细审,慢慢磨,总能发现狐狸尾巴”,郭之奇说道。胡理又一次被带到了公堂,这已经是第十一次审问。他的步履不急不慢,云淡风轻。“嘭”,惊堂木响起。“胡理,据管理诏狱的百户赵东来和当值的狱卒说,汝去巡查李国相牢房时让他们都退下,为何如此鬼祟?”蔡应昌大喝一声,观察着他的反应。“总宪,这是下官的习惯。一般下官巡查时都会问犯人是否愿意招供,因为涉嫌机密,会让其他人回避”,胡理镇定应答。“哦,那汝问李国相时,李国相怎么说?当时有无异常?”张调鼎冷冷地问。“回张廷尉的话,下官问李国相话时,当时他涨红着脸,不说话。下官以为此人冥顽不灵,不肯招供,便返回了。现在想来,当时他应该是心疾已有征兆,呼吸困难,说不出话来。若是当时便撤掉刑罚、唤人医治,也许李国相便不会死。下官失职!”胡理的回答滴水不漏,令审案经验丰富的郭之奇、蔡应昌、张调鼎竟察觉不出破绽,只得下令将其押下。……坤宁宫内,老皇帝大发雷霆,“两个月了,毫无所获,三法司是干什么吃的?”越想越气,竟摔碎了茶盏。天子一怒,天下震恐,宫人们均吓得不敢抬头。“陛下,也许那李国相真的是病死的,所以才会毫无所获。这些日子,大案频兴,百官惶恐。妾深以为不安”,见他发怒,石皇后劝了句。北海冒籍案、南直隶泄题案、皇陵造假案,让支持太子党的势力损失巨大。李国相是关守箴的亲信,若再查下去,牵扯到关首辅身上,恐怕自己儿子的储君之位便危险了。所以一向不怎么干政的石皇后,劝说起了皇帝。“皇后,这皇陵可是你我百年后的归宿,有人以次充好,汝竟不想查个水落石出?”朱亨嘉的脸色瞬间便寒了下来,冷冷地问。“妾身失言,请陛下责罚”,见他不悦,石皇后慌忙请罪。“朕还有事,摆驾,去乾清宫”,朱亨嘉瞧也不瞧石皇后,头也不回地走了。最是无情帝王家,管甚么糟糠不糟糠!